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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尊的性子有时真让人恨得牙痒痒,一有什么事就憋在心里,问了也不说,怪令人恼火的。
这回陈洗也不惯着了,直接甩脸子。
林净染站着不动,不知该往前还是退后。
陈洗盯着师尊的背影,并不上去阻拦,只强调:“师尊,我让你过来。”
言辞严正且极为认真,仿佛只要林净染敢踏出这个门,他便翻脸不认师尊。
二人对峙良久,陈洗没再开口,就静静地看着。
最终,林净染败下阵来,深吸一口气,回来坐下。
“手给我看看。”
见师尊不动,陈洗懒得多费口舌,索性伸手去抓。
林净染依然不敢对视,稍稍侧过脸,手被抓住,他下意识挣了一下。
“别动。”陈洗略带恼怒地看了一眼。
林净染这才老实下来,却还是垂着眼。
看着师尊的手心已然血肉模糊,瓷片碎渣扎得极深,陈洗不由得心疼,语气也和缓了些:“怎么搞成这样?一看便知定十分痛……”
“不痛。”林净染轻声道,小心翼翼的,像是自知犯了错的孩童。
“怎么可能不痛啊……”
说着,陈洗一只手握着师尊的手腕,另一只手托着师尊的手背,施法将嵌入血肉的碎片逼出。
“师尊,你是想起了方才司明那些胡言乱语,才气得捏碎了茶杯吗?”
听言,林净染苦笑,只有他知晓有些并非是胡言乱语,而是事实。
但决不能让小洗察觉他心中异样,听陈洗的问话已帮忙找到说辞,他顺水推舟地“嗯”了声。
陈洗专注细致地处理师尊手上的伤,自然注意不到对方神情的变化。
渣子终于清理干净,他记得师尊随身携带的治外伤的药粉挂在腰上,便没多想伸手去找。
忽被袭腰,林净染一个激灵,就要起身躲开,被陈洗拽着腰带硬给按住了。
“怎么了?突然这么大反应,是我不小心碰到的伤口了吗?”陈洗问,“师尊,你那治外伤的药粉放哪啊?我怎么没找到?”
“右……右边。”
“找到了找到了,”陈洗道,“师尊,这药上次我用着可疼了,你这伤口比我的还深,肯定更疼。你别强撑着,若是忍不住呼痛,我也不会笑话你的。”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应,陈洗重复道:“听到了吗?不要强撑着。”
林净染仍旧垂着眼,所有情绪被浓密的睫毛遮盖。
这么多年,陈洗是第一个与他说不用强撑着的人。
一直以来,旁人都在强调——你是千年来首个一等天灵根,是灵丰门未来的希望,是修仙界的天之骄子,是永远强大的象征,你不会失败,更不会有任何怯懦的表现。
这些都是他,是别人眼中希冀的他。
他也全部做到了。
如今却有一个人跟他说,你别强撑着,受伤了也是可以呼痛的。
原来,他也是能展现软弱的一面吗?
一直平稳的烛火,忽地跳动了一下。
像石子投入水平如镜的湖面,勾起一圈又一圈无法消逝的涟漪。
林净染恍然发现,他自认为如死水的心湖,早就波澜壮阔。
只是,这注定是一场孤独的梦。
因为他喜欢上了一个最不忍心伤害、也最无法得到的人。
作为师尊,他更要将这份感情藏好,不能让徒弟感到半点不适。
最终,林净染轻轻地应了一声。
陈洗将药粉慢慢倒上。
这药他用过两回,疗效极佳,就是渗入血肉时十分地疼。
而师尊的手心被扎成这样,定是会更疼。
陈洗默默观察着,却见师尊还是眉头都不带皱一下,心下暗叹:真的是能忍啊。
转念一想,在他出现之前,师尊心疾发作是没有解药的,这疼跟心疼比起来大概根本算不上什么吧。
但他还是问了问:“师尊,怎么样,疼吗?”
“疼……”
陈洗有些惊讶,没想到师尊真的会说疼,不禁笑了笑,哄道:“那我给你吹吹,话本里常说,吹吹便不疼了。”
说罢,陈洗逗小孩般,还真轻轻吹了吹。
林净染感受到那股柔和的风,很神奇,伤口居然真的不疼了。
陈洗找来块干净的布,撕成长条,给师尊包上。
嘴上还不停歇:“师尊你虽然说疼,但你那表情着实看不出来,师尊是如何修炼得能这般不动声色呢?”
“习惯了。”林净染道。
他独居无寻处八十多年,常常连个活人也见不到,一年到头开口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更别提情绪上会有波动,神情自然也全一个样。
虽然会出去收怨灵,但他不受幻境影响,见惯了无可奈何的悲惨之事,也只会更无动于衷。
只是这一年确实大不相同,就今夜的情绪更迭,怕是他几十年从未有过的……
陈洗之前没给人包过伤口,手生得很,他凭记忆学着师尊在皇宫给他包扎的手法,缠来缠去总觉得不满意。
最后差不多给师尊整只手都绕上了,才生疏地打了个丑丑的结。
虽然没有师尊包得立正,但应该也可以吧……
看着师徒二人手上都负了伤,还皆在左手手心,陈洗没来由地产生一种宿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