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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净染沉默了几秒,才问:“因为看见那景象,你厌恶我了?”
师尊的声音突然很轻,小心翼翼的,犹如一根羽毛挠得陈洗心上格外难受。
怎么可能厌恶?
原来师尊是误会了,以为他不愿同住一房是因为讨厌。
陈洗恍然大悟,抬起头直视对方的眼睛:“不是,对师尊喜爱敬重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厌恶。我初次破如此厉害的幻境,难免还受其影响,再调节调节便好了。师尊对不起,害你误解了。”
林净染定定地看着徒弟的双眸,澄澈明亮,毫无半点虚伪遮掩的痕迹。
最终他如释重负地扬起了唇角:“是我思虑不周害你独自破境,以后绝不会如此了。”
“其实也不算独自,还有师尊给的小金锁在帮忙,”陈洗看向一旁的木桶,没想到谈话间师尊已施法将热水弄好了,“师尊,我……”
“你先沐浴,有事叫我。”
陈洗点点头,人走后立马将门关上,靠着长舒了一口气,幸好糊弄过去了。
怪不得有些人那么怕师尊,方才逼问人的架势确实还挺吓人的。
不过他着实没想到师尊会在意这种事,还误以为他是出于厌恶,大概是怕幻境影响太深,而破坏了师徒情谊吧。
接下来,陈洗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捏了个诀将长发弄了个半干。
他也想全干,可惜今日灵力消耗实在过大,竟不够了。
陈洗懒得计较,心想等自然风干吧,便散着发走了出去。
屋里,林净染正在榻上阖眼调息。
为避免吵到师尊,陈洗轻手轻脚地走到桌前坐下,准备等头发干再上床补眠。
“怎不去床上歇息,”林净染听见动静,睁开眼看向徒弟,见陈洗长发还带着湿意,“湿发易引头疼,灵力不够了吗,为何不与我说?”
话音未落,便施法将徒弟的头发弄干。
“多谢师尊,”陈洗摸了摸长发,笑道,“看师尊在调息便没有打扰,那我去补觉了。”
林净染点头,看着徒弟上床躺下,才重新闭上眼。
这一觉陈洗睡得十分安稳,也没做关于池塘和莲花的梦。
再睁眼时,天色已黑。屋内只点了一盏油灯,有些昏暗不明。
陈洗睡得发懵,坐起来伸了个懒腰,见师尊还在打坐调息,问:“师尊,什么时辰了?”
语气里还残留着睡意,轻柔而飘忽。
“已到戌时。”
陈洗惊讶:“啊?这么晚了?”
“饿了吗?客栈中应还有饭食。”
“不饿,我现在没胃口,”陈洗打了个哈欠,想起件事,“对了,今日所收怨灵的解怨袋还在司徒曜那吧,我去拿回来,可不能让那家伙抢了功劳。”
说完便翻身下床,去开门。
未曾想门一打开,凌傲月竟红肿着眼站在门口,看来是哭了好一会。
凌傲月的性格向来大大咧咧,极少哭。
陈洗哪见过这阵仗,忙问:“凌傲月,你怎么了这是?莫非是司徒曜那臭妖怪欺负你了?我这就去找他算账!”
凌傲月摇摇头,吸了吸鼻子,哽咽道:“……我是来还解怨袋的,我看了云儿的生平,太苦了,好难受啊……呜呜呜。”
说着说着,竟又要落泪。
原来如此。
睡醒后,陈洗便已摆脱幻境中的情绪影响。
不过好歹他是过来人,便想将人往屋内请,好好开导一番。
没想到凌大小姐不肯进,抽噎道:“呜呜呜青玉仙尊在,我害怕……太丢脸了……”
陈洗无奈,竟然还知道丢脸……
刚想说“要不去你房里吧”,却被人打断了。
“进来喝杯热茶再走。”青玉仙尊不知何时下了榻,站在木桌前看着他们。
陈洗轻声询问凌傲月:“怎么样?”
“青玉仙尊都开口了……”凌傲月抹了把眼泪,过去坐下,将手中的解怨袋放到了桌上。
陈洗坐定,给人倒上茶:“怎会哭成这副模样?也太不像你了。”
“我好奇怨灵的故事,便去找司徒曜将解怨袋拿来。这云儿的身世也太苦了,自小被卖到小倌馆,受尽折磨。遇见沈黎,没想到也只是过眼云烟,沈黎另有自己的故事……”
好不容易有人愿意倾听,在情绪发泄的当口,凌傲月哪里还管青玉仙尊在不在场,深吸一口气,感叹道:“云儿生得那般美,但美貌于富贵人家而言是锦上添花,于穷苦人家却是祸根。”
听言,陈洗轻叹一声:“确实如此。”
“真是不公平啊,”凌傲月仰头当酒似的喝了一大口茶,愤愤不平道,“为何有些人生下来便是天潢贵胄,有些人却连飞溅的泥点子都不如?他若在官宦之家,定不会落得个玉石俱焚的下场。”
陈洗给她添上茶,看着随之而起的袅袅热气,道:“在幻境时,我也是这般想的,甚至悲愤不已。睡了一觉之后,好像有些想通了,便也不纠结了。”
听见徒弟这般说,林净染一直看向陈洗的眸光亮了些。
陈洗继续道:“神创造了人,或许也未料到人能繁衍生息至今,甚至在神与自生魔消失后,逐渐统治了三界。不修仙修魔的人生命不过短短几十载,有些人一生顺遂、风雨无忧,有些人会经历苦楚、积怨难消。而我们的使命恰恰是消解愁怨,我们能看见他们悲苦的一生,但时过境迁,一切早已无法改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