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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相貌,却沦为小倌,陈洗不由得感叹,定也是个可怜之人。
这些场景与怨灵的执念相关,想来还会发生变化。
陈洗不着急寻找阵眼,见二人坐在四方桌前,便也过去坐下,听听他们在说什么,没准能分析出线索。
只见云儿给男子倒了茶后,便静静地陪着,也不说话。
屋中一时寂静,男子只看向不远处,眼神无光,未落到实处,像是在发呆想事情。
陈洗在一旁等得不耐烦,可开口催他们也听不见,闲得慌想拿过茶壶给自己也倒些。
没想到手直接穿了过去,好家伙,在这幻境里,他倒成了鬼魂。
无法,只能等着,也不知怨灵为何对这段记忆印象深刻。
许久之后,男子终于开口:“一连七日,你都这般陪着我,辛苦了。”
陈洗惊讶:俩人就这么呆坐了七天不说话?真是能忍。
云儿温和一笑:“公子客气,这是奴的本分。”
听到这称呼,陈洗看向云儿,心说:虽然男子被送到小倌馆“学习”,但云儿这家伙真会来事,知道男子身份不一般,也不摆架子,居然称其“公子”,还用“奴”来自称。
“我也不想刁难你,你出去吧。”男子偏过脸。
“公子……能否不赶奴走?”云儿迟疑道,“因为借口教公子,奴才能在此偷得浮生半日闲,奴实在不想出去面对那些客人……”
一听这话,男子神情有所动容,顿了顿才道:“也罢,你坐着吧。”
云儿偷瞄男子一眼道:“奴名唤云儿,若公子不嫌弃,可直呼奴之名。”
“这也并非真名吧。”
云儿一愣,随即垂下眼道:“是奴僭越……”
男子似乎意识到自己把气撒在了无辜人的身上,面露愧色道:“抱歉。”
陈洗在一旁如同观戏,可谓是看得津津有味:身在烟花之地,谁会用真名?直接这般说难免勾起伤心往事,不过这哥们也不错,还知晓该道歉。
云儿依然垂着眼:“既在此处,便早已于过往一刀两断,身若浮云罢了,公子无需介怀。”
“我名黎,黎明破晓的黎。”男子像是为了补救,终于介绍起自己来。
云儿笑了:“黎公子。”
“叫我阿黎便可。”
听言,云儿抬眼看过去,一字一句唤道:“阿黎。”
“阿黎……”
陈洗还没看够戏,一下子场景又换了。
虽然还是在这个屋里,但二人关系明显变好了许多。
此刻,阿黎正在写字,而云儿在旁磨墨。
云儿夸赞道:“阿黎的字无人能及!”
一听这话,陈洗凑上去看,字果然漂亮。
虽然陈洗字写得不行,但还是会鉴赏。
此人的字贵在工整,横折撇捺跟拓本上有的一拼,可也太过循规蹈矩,反而失了自身风骨。
“过誉,”阿黎虽然笑了,但眉宇间似有愁容,“已被关在此处半月,也不知外面情况如何了?”
云儿道:“阿黎想知道什么情况?我可以去帮你打听打听。”
陈洗能听见云儿的心声,敢情这俩待在一起半个月,云儿只知阿黎的名,其它一概不知。
不过也能理解,毕竟南风阁也并非是什么交心的地方。
“堂堂七尺男儿,本应在朝堂之上效忠,即便死也要死得其所,可如今我却被关在此处,真是无用,”阿黎忿忿不平,最终轻叹一声,“罢了……云儿,你来背句诗,我来写。”
“好,那我想一句传颂不广的,”云儿道,“便取河东先生《饮酒》中的那句‘须臾心自殊,顿觉天地暄’。”
陈洗是听明白了,云儿在借此诗来宽慰阿黎的失意。
来南风阁的人大多非富即贵,有些人寻欢作乐之际最喜掉书袋,云儿耳濡目染,倒也会背些诗。
只见阿黎深吸一口气,提笔落字,他的笔法凌乱,写到“暄”字时更是手一抖,白纸上留下一团突兀的黑。
他索性不写了,扔下笔喃喃道:“也不知他要关我到何时,终究是我输了……”
此话一出,陈洗明显看出云儿的神色不对,这个“他”便是将阿黎关到此处的贵人。
不难看出,云儿喜爱阿黎,但怎么可能争得过那个贵人。
云儿想了想,凑到阿黎的耳边道:“阿黎,我能帮你逃出去!”
一听这话,阿黎神色一变,连忙摇摇头:“不,我不能连累你,他的事我自会解决。”
云儿还想劝:“可……”
阿黎打断他的话,反问:“那你没想过离开吗?”
听言,云儿愣了愣,好一会儿才道:“我八岁便被卖到南风阁,已有十年,早就不知该如何离开了……”
“能离开还是离开吧,这也并非长久之计,去外面看看吧,总归要比困在这好,”阿黎长叹一声,接着从怀中取出一个玉佩塞到云儿手里,“我如今身无长物,但这玉佩应够你赎身。希望有朝一日,我们能举酒共饮。”
云儿懵了,一时忘记推脱,只呆呆地看着阿黎轻声问:“真的……可以吗?”
阿黎笑了:“当然可以,幸亏这些天的有你相伴我才能熬过来。”
如此场面,陈洗作为看客也不由得轻叹一声,可怜人对可怜人,真是不知谁更可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