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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孤今日会来之事,谁都没有告诉。
“登高远望,鏖战四方。泱泱景禳,狼烟开场。”
将军手中的火把被他往台阶上一扔,火光如游蛇点燃了地上两条白绫,而后直冲向下。高台四周早已被灯油围住,有了两条白绫做线引,横向扩张,将整个祭台一圈一圈的围了起来,只留了白绫中间一条通道。
“铁血未央,敌寇不往。饮马河江,海内安康。”
许是孤的错觉,原本还有些空荡的后场忽然出现了很多人,他们站在祭台之后,手中皆是染血的利器。可那里不该有人,这场祭祀是活人对着死人的祭礼,都说阴阳两面,祭台后方便是阴的一面……
“肃整衣裳,昼锦还乡。至发结霜,傲骨无伤。”
不知为何,孤忽然有了转头的想法,而转头望去,孤瞧见了一个旧人。
他穿着那身藏青色的长袍站在不远处,瞧见孤看了过去,第一次站在阳光之下对着孤笑。他暗色的眸子里满是愉悦,还有欣慰。没说话,只是抬手弯腰的对着孤行礼,然后启唇跟着那声音一起唱。
“故里长安,策马扬鞭。敛衽整冠,引弓俯看。”
身后是雄浑威武的歌声,洪如撞钟,比六年前那夜敲响的古钟,更加沉重巍峨。好像置身疆场,过去所有的不甘与怨恨,所有的幽怨与不满,在那响彻云霄的歌声中,变得微小渺茫,变得不再重要,变的不值一提。
他们是百姓,没有孤天生尊贵,也没有孤荣华富贵。他们为了生活奔波,为了功名忙碌。他们的愿望微小又平凡,可是当家国需要,他们又是最了不起的护卫,守护着身后的家人,守护着这片江山。
这天下那么大,不止四扇窗一扇门六根顶梁柱,不止只有五百步的周长,不止有一百块儿青石砖瓦和两颗破败老树。这天下那么多人,不止只有父皇和母后,孤曾还有自己的子民,还有将军这样,相信孤的人。
“江山之离,兵戈不息。守我河山,护我边关。”
这江山如此宽广——
孤过去,到底在纠结什么啊。
大哥哥似是听见了孤的心声,他脸上是孤熟悉的纵容与溺宠。瞧见孤看了过去,便对着孤挥了挥手,转身背对这孤身形渐渐淡去。他如同阿骨那般消失在了孤的视线中,这一次却没慌张,只有欣喜。
孤开始相信,所谓祭奠,真的是去送那些因为牵挂停留世间的人。是为了引渡他们去往彼岸,并为他们祈福。如此,当他们转世投胎,就能投得一个好人家,享受前一世没有得到的福报。
大哥哥来世一定能投生在一个好人家,有爱着他的父亲,宠着他的母亲。有纵着他的仆人,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他会在最好的年华读书写字,会轻松的考取功名,会位极人臣。他的一生不会有遗憾,因为孤会一直护着他。
身后战歌唱到最后,将军已经走下了祭台,正站在最底下仰头看着被大火包围的祭台。祭祀的前半部分已经结束,祭台不知何时被分成了两半。对着将军的那一半有熊熊烈火,而背面的祭台不要说是火焰,就连丁点烟雾都没有。
就像是被两侧高挂的白色围布所分割,成为了两个世界。一半是生人,一半是亡者。
孤看着将军抬手,撤步,跪地,行礼。他身后的士兵随着他的动作,整齐划一。而另一半,像是一面镜子,那些亡魂齐齐的做出了与生者同样的动作,他们丢下了手中的利器,撤步跪地,甩袖行礼。
不知何时,军队身后站满了互相搀扶的百姓。他们看着那抹白帐,看着那阻隔了生与死的界线,没有哭嚎,也没有吵嚷。只是站在那里看着,看着将军起身,跟着他沉默的站在风中,看那祭台熊熊燃烧的火焰。
“魂归何处?南方不可久留!焦土热风,河水已经干枯,太阳焚心如火,脚被大地灼伤。家里有屋顶,为你撑起阴凉。”
祭奠的第二部 分,是哀歌。若说战歌是为了招魂,那么哀歌便是为了送魂。告诉他们人间还有家人牵挂,告诉他们世间还有人记挂。所以为了那些念着他们的人,请去往往生,来世若有缘,再做家人。
孤看着被白布分割的阴阳两面,缓声清唱:“魂归何处?东方不可久留!回航的船,风帆早已破旧,蓝色巨人发怒站起,千万双手锤击着天空。家里有床,安顿你劳累的心。”
孤站在高山之上,将军停在祭台之前,百姓留在士兵身后,亡者已向往生。
歌声中,身边有风吹过,吹过了着谷底,拂过了山岗,走过了被焚烧的宫殿,略过了满目疮痍的江山。那风带走了所有的伤痛,带来的是新的希望。
“魂归何处?北方不可久留!长夜漫漫,黑暗没个尽头,星光颤栗雪落无声,眼泪转瞬冻成了冰。家里有灯,照亮你远行的路。”
第65章 苍山 ...
孤起身的时候, 周围的帐篷早就空了。没有人服侍的日子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过, 只是更加贴近于当年在小院子里的样子, 自己收拾,自己于自己作陪。只是这一次只要孤想, 便可披着外衣,去往校场。
那是他们习武演兵的地方, 隔着很远就能够听见他们热血高昂的声音,能够听见枪械碰撞的声音, 有时还会有兴奋地喝彩声。这些人好似有用不完的力气,每天日出而作,日落也不见他们安歇,与宫中那些人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