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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有什么需要交代的事情,孟烨也是找白秉臣谈,他不着痕迹地拉开自己和梅韶的距离,而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花在赫连勾月身上。
直到今日要正式去商谈互市的条款了,住在同一屋檐下的人才在这半月间难得地碰了面。
孟烨拿着一沓厚厚的纸过来的时候,白秉臣正在剥石榴。
他的手指修长,仔细地将青色的薄膜褪.去,露出那红珠一般的果实,慢慢地推着它们落在面前的琉璃碗里。
碗中已经有了大半,红色的汁水溅在他的指尖,滚动的石榴籽很容易落到旁处,他却没有半点不耐烦的样子,即便手边已经空了两三个石榴。
孟烨看了一眼剥得专注的白秉臣,又看了一眼正托腮看着人剥石榴的梅韶,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以示自己的存在。
白秉臣抬眼看了他一眼,一边继续着手中的动作,一边问道:“今日筛选的二十三家商户都确定能来了?还有凉国和姜国的使臣送过请柬了吗?”
原本已经实打实确定的事情,被白秉臣这么一问,孟烨反而犹疑起来,又仔仔细细地查看了手中的纸,才出口回道:“有两家说要晚些到,其他都能准时来,两国的使者也都通知到了,请柬是亲自送到他们手上的。”
孟烨以前总跟在梅韶后面跑,忽略了这个温温和和,又不怎么喜欢说话的右相大人,可在最近几次的接触后,他才慢慢地从他的言谈中觉出一点处世的老辣来。
孟烨虽有燕州两年互市的经验,对那些在两边走货的商户也都大都熟悉,可他也是循着赵祯登基之初吏部尚书曹柏制定的条约执行,至于为什么这么签订,这三年来同一桩生意换了几个卖家买家,如今重新修订的互市条约要避开些什么,突出些什么,这些他都不甚明朗。
甚至在筛选拥有互市资格的商户时,有几个用了些手段掩藏些痕迹,装作符合要求的样子申报上来,孟烨都未曾察觉,还是白秉臣看出来了,提醒他从哪些方面去取证拒绝他们。
因此白秉臣每次例行公事的询问,落在孟烨耳中就像是被先生突击检查功课一般,即便事先已经背得滚瓜烂熟,面对他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紧张。
白秉臣闻言没有继续追问,他全神贯注地看着自己手中已经剥得差不多的石榴,将最后一颗石榴籽挤到琉璃碗中。
细碎的阳光将金粉撒到透明的琉璃碗上,衬得碗中的石榴籽个个鲜汁饱满,红润可人。
白秉臣停了手,拿起一边半湿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净十指后,朝梅韶扬了扬下巴,“伸手。”
梅韶的眼睛从那碗石榴籽移到白秉臣的脸上,伸手想要抓那碗,却被白秉臣从半路拦截了。
白秉臣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用那块帕子将梅韶指缝里的石榴薄膜和红色汁液仔细擦干净,才慢慢道:“非要吃这么麻烦的东西,自己又不会剥。”
说着看似责备的话,话语中却没有半分责备的情绪。
待到将他的十指都擦干净,白秉臣才将那个装满石榴籽的碗推到梅韶的面前,道:“就一碗,今日不准再吃了。”
梅韶笑着捏了几颗要往白秉臣嘴边送,被他避开了。
他本身就不喜欢吃甜的,更不喜欢动那些处理要比吃的时间长的食物,只有梅韶有着这样从小娇惯大的脾性,专拣麻烦的东西吃。
梅韶见他避开,直接把那两颗石榴籽往自己嘴里一抛,露出一点鲜红的舌尖卷了两颗石榴籽进去。
看着在他舌尖绽开的红色汁液,白秉臣的眸光暗了一瞬,一时竟分辨不出自己在看的是他口中红色汁液还是那截软舌。
孟烨看着有些不对劲的风头,颇为尴尬地又咳了两声。
白秉臣收敛了眸中神色,转头问道:“我记得凉国这次来的使者是凉国太子的长史?”
孟烨点了点头,回道:“姜国来的是姜国二皇子。”
“嗯?”白秉臣记得在定好的使臣名单上并没有看到有姜国皇室的人要来,怎么就突然冒出个皇子来了?
边关互市虽是要紧,也不至于冒着风险,派一个皇子来到别国吧,更何况,还是姜国竞争储君人选的二皇子。
“他不在名单上,也不会主导互市,今日送过去请柬的时候,姜国使臣才告知我,说二皇子李巽书要前来旁听。”
“怎么,凉国和姜国已经到了改换君主的时候了,连一个互市都交到了自家两个储君的手上?”白秉臣凝了神色,眼中思量渐深。
凉国太子秦承焘是凉国皇帝的心肝宝贝,储君之位自他出生便是他的,他没经过什么争斗,生下来便是未来的君主,养了一身的骄纵性子,脾气乖戾,一时不高兴,打杀几个下人都是家常便饭的事情。
生来便是高位,秦承焘身边不缺巴结的人,还在年少时,就被身边鹰犬哄着尝遍了晋都的风花雪月,管他什么身份的男男女女,只要他看上的,手下的人就敢往他床上送,闹出不少事来,凉国皇上也只是一笑了之,越发惯得他骄纵。
这万般宠幸只因为一点,凉国皇帝只有他一个儿子。
但姜国的二皇子李巽书不同,他有兄弟三人,个个都和他年龄相仿,实力遒劲,而且姜国国君李成继也没有偏袒他们任意一人的意思。
李巽书想要至尊之位是需要争抢的,他的一举一动便更代表着姜国内部的储君之争,白秉臣不能不留意,可他如今私下来了燕州,自己竟一点消息也没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