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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的,景和长公主并不待见我。”白秉臣自嘲地轻笑一声。
且不论赵景和承了梅贵妃的情,对梅韶有几分私交,就看白秉臣是当年剿灭她兄长的主力,赵景和就绝不会给他好脸色瞧,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年,明知道赵景和有着暗香阁的线索,赵祯和白秉臣却束手无策的原因。
“要不我去问问看?”梅韶试探着问道:“回都之后,我们还是要保持着对立的关系,是吗?”
“至少在外头不要被人看出端倪,你现在名义上还是张九岱的人,掩藏身份对你的仕途和抓住背后之人都有好处。”
听着白秉臣撇清他们之间的关系,梅韶静默了。
从理智上看,他清楚白秉臣说的有道理,苍山的事情没有解决,幕后之人还没有露出头来,他们要是贸然和好,无疑是在给了外界他们正在调查此事的讯息。
可是从私心里,梅韶又觉得有些难过。依旧保持着敌对关系就意味着他不能在明面上保护白秉臣,哪怕见到他被人刁难都不能出手。
明明他们已经互相错失了六年,白秉臣又有那样多的秘密不肯说与他听,现在,连这表面上的平和都不能维持,还要装作一副争锋相对的样子,无形中又给他们关系的缓和添上枷锁。
“那陛下会知道我们之间的事情吗?”梅韶突然带了些赌气的意味问道。
“当年的事,陛下知道。如今我也不准备瞒着他。”
白秉臣当年选中赵祯时,并没有指望靠着辅佐他登上皇位后,借着皇权的势力来查清这件事,他看中的是赵祯对先帝的恨。
先帝和卫洮走得那样亲近,免不了他自己选中的皇储也和卫洮有所勾连,白秉臣要辅佐的是一个和暗香阁没有任何关系的帝王。后来的景王谋反也正说明了他的选择使正确的,景王赵珏确实是和卫洮有着一些关系。
赵祯并不是先帝着意的储君人选,无论史论还是政见都差了赵珏一大截,好在他虽顽劣,也是能听进去话、沉得住气的。许多次白秉臣要袒护梅韶、对他行便宜之事的举措都绕不过赵祯,渐渐地,赵祯也从中窥见几分他们之间的真意。
此次赵祯没有和自己商量,便私自让协恩王入都,想要拿梅韶做自己的挡箭牌,白秉臣何尝不知他除了想要自己活下来,也存了要替自己除去软肋的意思。
可赵祯不知的是,他以为白秉臣看重的同窗之情,早就变成了一种难以描摹的情愫,梅韶也早就成了白秉臣胸中软肋,是取不得,伤不得的。
因此这次入都,白秉臣会告诉赵祯自己准备扶梅韶上位的计划,免得他错了心思,又做出些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
“我不信他。”梅韶突然开口说道:“我可以信你,我不信他。赵家的血脉,我一个都不信。”
本就因为苍山旧事,梅韶对赵家心中多有芥蒂,如今又见白秉臣对赵祯如此信任,心中不是滋味。
原来在书堂的时候,白秉臣有什么事都是和自己说的,就算是他不愿意说出的事情,梅韶不知道的,也绝对没有其他人知道。
可如今他身边有了其他可以倾诉一切心事的人,所有梅韶不知道的事情他都知道,那六年阴谋阳谋里趟过的光阴也是他陪着的,就连现如今,他和白秉臣唯一的一点秘密-——他们重归于好的消息,白秉臣不让别人知道,也要让那个人知晓。
想到这里,梅韶肉眼可见地蔫了下去。
他心里明明地嫉妒得发狂,可又舍不得出声质问白秉臣一句,是自己缺席了六年,回来后还对白秉臣做了那样的事情,又怎么能奢求他什么事情都只告诉自己呢?
心中胡乱地想了一遭,越想越气,可是又没有解脱的办法,梅韶觉得自己快要被这样的情绪给淹没疯了。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变了,从苍山事件之后,他不再轻易地去相信一个人,也不去奢求谁能够在自己的身边,陪伴自己一辈子。
因为所有寄托了希望的情感总是会猝不及防地被夺走,就像他的父母、他的兄长、他的挚友,梅韶原以为自己可以一辈子在他们的包围下,一起顺遂地度过有彼此陪伴的一生。
可曾经给予过满心情感的人,消失得是那么突然,突然到梅韶不愿再轻易地去交托一份感情,无论是葬剑山庄还是巫族,他从未让自己合群,就连常伴自己左右的剑十六和褚言,他都没有认为他们会一辈子都跟随着自己。
可白秉臣不一样。
他是失而复得的珍宝,在梅韶以为年少的美好都已经离他远去的时候,他又回来了,只轻轻一眼,便盘活了梅韶厌倦的心。
他凝聚了昔日所有欢笑着的美好,成了梅韶能死死抓住的唯一,可他又不能完完全全地只属于自己一个人。
白秉臣注意到梅韶周遭的气压顿时沉了下来,他默不作声,整个人似乎被困一个难以挣脱的牢笼中,反复推演却不得解脱。
看了一眼他搅起来的手指,白秉臣有些犹疑地开口,“其实陛下和先帝并不一样,他和先帝素有积怨,必定不会如先帝一般诛杀......”
梅韶猝然抬头,眼中的寒意让白秉臣把没有说完的话给吞了回去。
他冷笑一声,质问道:“他对景王,那种和自己有着血脉之连的人下手都那么毫不犹豫,你真觉得他会在意我们这样这种人臣的性命?今时今日不过是他需要我们,若有朝一日我们成了弃子,他又会做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