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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九彰的声音却是沉闷,可谁又知道他这时心里的痛苦与烦闷。可能对李慕云来说,这不过是他人生中弹指一过的小事,微不足道。但对于胡九彰来说,胡彦并不是小事——胡彦是他弟弟!胡九彰临走前,弟弟熬夜给他烤了两张饼,胡九彰想起那两张冒着热气的麦面饼,他想吃。
他后悔自己当年为什么没吃。就算尝上一口也好,可为什么当年他居然一口也没吃!他怎能想到那一夜过后,竟是自己见胡彦的最后一面——
“我府中的人你未必认识,你若真想管这事,我把那人给你叫来?”
李慕云声音中已显出一丝不悦。他通常不会这样表露情绪,但面对胡九彰,他过去的那些克制都统统不管用了。当他知道这世界上唯一一个不会对他说假话的人,如今其实也有事瞒着他时,李慕云着实感到一丝愤怒,愤怒,且失望透顶。
“名字……”胡九彰记得那日张泗就是这么对着自己说的,“我只想听一个名字……”
“说了你也不认识……”
李慕云的声音好似从天边传来,胡九彰低着头,他的腿突然很疼,疼得他直冒虚汗。胡九彰只能用手撑着床面,他身上都因为忽然涌起的剧痛而跟着阵阵颤抖。李慕云漠然瞧着他,眼中竟未泛起一丝涟漪。
“张泗。”
李慕云淡淡说出两个字,只那两个字,胡九彰便竟在剧痛中怅然冷笑了一声。
“……嗯……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我累了……想睡……”
再抬起头时,胡九彰那一张脸已然是一片惨白。李慕云心底一颤,他到底还是不忍心的,可到了面上,李慕云偏偏要阴着一张脸,抿嘴紧咬住下唇。
“嗯……睡吧……”
李慕云起身便叫来下人收拾了二人放在榻旁的餐盘,胡九彰的那碗粥才只喝了一半,小菜根本碰都没碰过。
进来收拾东西的下人最后扶着胡九彰在榻上躺下来,而李慕云头也不回的出了屋。
他要去找张泗。
尽管胡九彰嘴上什么也没说,但李慕云看得出,胡九彰必然是知道张泗这个名字的。可他们二人怎么会彼此相识?张泗是什么人,李慕云太清楚了,他实在不敢相信,胡九彰居然会跟张泗牵扯到一处去。
第14章 窥视的眼睛
张泗是什么人,李慕云一直心知肚明。
张泗此人,本是十几年前肃王李琮从渤海国带回来的奴隶。那年跟他一道入王府的奴隶有十几个,但最终活过第一年的,却只有张泗一人。
张泗在王府做下人的时候,李慕云才刚出生没几年,张泗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居然叫肃王脱了他的奴籍,几年后又顺风顺水的在长安购置了自己的屋宅。李慕云本以为父亲赴任时,张泗也会跟着一同去安东,可最终父亲李琮前后带着两个哥哥去了,好一个得力的张泗,却被留在了长安。
李慕云本以为,将张泗留在长安,是父亲对他的疏离。但李慕云很快发现,被留在长安的张泗,反而成了最受父亲信任的心腹。
长安,是一切荣耀开始的地方。
长安城以一条纵贯南北的朱雀大街作为分隔,将偌大的城池划分成了完全相等的两部分。东边隶属万年县,西边隶属长安县,共一百零八坊,几乎将整个大唐的权力中枢都给装了个满满当当。而里坊之北另有皇城宫城,皇城内外,文臣武将连接着天子帝王,这其中哪怕有一丝的风吹草动,都能影响到这个庞大帝国的上上下下。
可以说,长安城的脉动,就是整个大唐的脉动。尽管老皇帝未出长安多年,与外界几乎处在隔绝的状态,但大唐的权力中枢,始终紧紧围绕着长安城静静运转。而如若想要在此乱局之中,掌握先机,决胜千里,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在长安留一双眼睛。
而张泗,就是肃王李琮留在长安的那双眼睛。
张泗在府中有自己的暂住之处,他住在王府大宅最西边的小屋里,是个仆人房,设施简陋,但这屋子的位置靠近东市大街,方便进出,一出门就能隐到人堆儿里。这地方可不是肃王给他安排的,而是他自己选的,全为了能够方便平日里为肃王办差。
所以张泗这人,别的不说,只会办事这点儿,就特讨人喜欢。
李慕云自打得知张泗在长安城为父亲所办差事后,就有意无意的拉拢着张泗。他虽是这个家的嫡子,但李慕云生母怀他怀得晚,去世得却很早。李慕云从小就是被庶母带大的,且他头顶上,还有两个庶出的哥哥。他虽是嫡子,但失去了生母的庇护,父亲又常常远在千里,想在这个家生存下去,也不那么容易。
所以李慕云打小便养成了谨小慎微的性格。尽管平日里他世子的架子可是一点也不小,但雷厉风行的同时,他的心思,也比任何一个人都要细腻。
如果说大唐的主宰是皇帝,那这个家的主宰,就是父亲。可李慕云每年只有两三个月的时间能见到父亲,面对如此处境,想要向父亲证明自己的价值,他唯一能依靠的,也只剩下父亲留在长安城中的这一双眼睛。
李慕云对张泗的态度,其实一直含糊不清。他一方面知道,张泗只是父亲的奴隶。就算脱了奴籍,可奴隶就是奴隶。但另一方面,张泗在长安肃王府的地位,又极其微妙,就算是李慕云这个王府世子,也必须得对这个下人谨言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