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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觉得黑色难看。”路西法的审美标准是以他床头那只粉色的、叫菲姬的兔子为八十分制定的,暗黑系的大黑翅膀自然没能拿到及格分。
海德拉扭过头不再向南看了,倦倦地靠在路西法的脖子上,罕见地实话实说道:“怪物的生活很无聊,大家每天都在谈些乱七八糟的事。”
路西法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在这一点上达成了共识。
“你知道吗?我一直找不到能一起聊天的朋友。”他蹭了蹭颈边的蛇,湛蓝的眼睛里涌现出密不透风的孤独,“大家都想变得更强。早先的时候,新的魔法吞噬旧的,强的种族铲灭弱小,坚韧的魔器斩断腐朽,于是新的秩序被建立起来,最终达到平衡。”
“杀戮并没有因为这种平衡而停止,反而愈演愈烈,从异族到同族,从不同魔法的斗争到同类技艺的攀比。我常去人类居住的地方,在那里好几千年之间,强壮的象群能和弱小的鼠类分享一片草原——那为什么地狱就离不开争斗呢?为什么非要分出谁是谁非谁强谁弱呢?这明明没有任何意义,只会无谓牺牲。”
蛇的血很冷,因此路西法的面颊感受不到半点温度,但能听到对方吐信的声音,也算是一种陪伴。
这些话在路西法心里演练过,对着壁灯和书柜讲述过,却找不到一个能够倾听的活物。他的族人相伴着贫穷饥荒而生,以欲望为食,只会在无尽的战争中感到快感,而他彻头彻尾的异类。
路西法不期望海德拉的回应与理解,此时的倾诉也只是压抑太久后的暴发。
这番话让海德拉心惊。脑海中灵光乍现,似乎一下子找到了自己从前生活了无趣味的原因。
浸淫在膜拜强者的环境里,每个存在都想尽办法让自己出色。那些蛇类对他的敌意多半也是源于嫉妒他与生俱来的天赋。可做到极致也无非是献身于父魔,走上毫无意义的战场。
海德拉是矛盾的。他骨子里厌倦把怪物分为三六九等的那套,主张像牛羊埋头吃喝也不低劣,像雄鹰猛兽独自前行也不高尚,却又忍不住轻视低能的同族,忍不住仰慕高高在上的恶魔。
而眼前这个稚气未脱的孩子——海德拉绿色的眼珠转向他,看到白净精致的侧脸竟然有些陌生。
路西法毫无差别地救助软弱的松鼠,上钩的银线鱼,身世不明的九头蛇。身为真正的上位者,却在混乱秩序里践行着他痴人说梦般的准则。
两人之间静默了一会,路西法正打算用玩笑带过他失礼的长篇大论时,海德拉开怀大笑:“哈哈,太荒唐了。我在听一个恶魔讲和平讲平等。你是不是还打算说你不会参加伊达瓦尔德平原大战啊,我听说你是将领。”
“如果可以,我当然不会参加。”路西法说得小声又坚决,弄得海德拉很想看看他的表情。
海德拉的身体柔软地缠绕着路西法赤裸的手臂,修长的脖子悬空,眼神闪烁着跃跃欲试的火花,和先前的懒怠厌世截然不同。
“你的决定和你本身一样强大,一样有趣。”他看着路西法的脸,诚恳郑重地表达了自己的赞许。
两个异类眼对眼互望。一边是天真的幻想家,看不惯旧秩序的继承人;一边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怪物,充满叛逆精神的厌世者。
那种古怪的默契几乎在眼神和空气里化为实质。
路西法开心极了,面颊都变得红扑扑,魔力不受控制,顺着接触的皮肉爬边海德拉全身:“我知道你会理解我,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了——放心,我一定有办法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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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这句话,路西法走出了三天。
海德拉还在思考他走之前说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论断,并且久违地感到寂寞,比他在森林里不受同类待见、躺在落叶地下幻想自己渐渐死去更加寂寞。
他立在窗台上向南面望。夜晚视野很差,他甚至看不见毒雾森林里最高的那棵焦黄的树。今夜的风格似乎外轻柔,卷来一两声地狱犬的吠声。
由某种虫类羽翼做成的窗帘在他身后充盈又干瘪,他感受到自己的身体里也有力量在涨潮又退潮,很快感到困倦,困得前所未有。
海德拉竟就靠着窗框睡着了。
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第二天早晨,每一颗头颅发现自己身处恒温箱里都警觉地四下张望。它们很快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呼吸变得通畅了,脖子运动也很灵活。
“我们蜕皮了?”撒娇精询问的目光投向了苦瓜脸。
苦瓜脸摇摇头:“我不知道,这次不是我。”
撒娇精倒不是怀疑他,只是觉得他睡眠最浅,或许能察觉到了昨晚怎么莫名其妙地褪下了皮,又从窗台被放进了恒温箱。
但很快海德拉无暇思考这些,他的身体出现了其他变化。
八卦鬼先叫了一声,摆动脖子的时候撞到了瞌睡虫:“我感觉身体在发热!你们呢?”瞌睡虫没给他好脸色:“你是白痴吗?我们共用一具身体啊。”
“明白了,可能是要快变成人了。”撒娇精见多识广,立刻做出决断,“我们先从这里出去。”
温热的气流从小腹发散开来,慢慢扩散到了尾尖和颅顶。就像是有人在把他的身体当作橡皮泥来揉搓,温热的触感渐渐扩散出四肢,起初像是青蛙前肢那样恶心又短小,指隙间有蹼,很快被搓长按扁,长成了修长白净的肢节。精细的手指和脚趾似乎是个难题,因此花了比先前多一倍的时间,才完全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