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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他开始生病, 反反复复的, 好的时候能像正常孩子一样走走跑跑, 坏的时候只能奄奄一息地靠在爸爸的怀里, 听一向不信神灵的父亲低头祈求兽神怜悯。
父亲曾说,情况最糟糕的时候, 甚至连墓地都为他选好了, 不会把他埋在黑漆漆的土地里, 也不会洒在冷冰冰的水里和无边无际的星海里,就放在一条嵌有空间纽的项链里,垂下来正好可以贴在他们的心脏处。
三岁,他的身体似乎正处于健康期,迈着小短腿吧嗒吧嗒地跑到后院,变成拟态小玫瑰扎根在一片开着红色花朵的花丛间,等着发现他不见了的爸爸和父亲过来找他。
不想恰巧那日有多年不见的朋友路过,爸爸父亲都被绊住了,小玫瑰只好自己出来,气哼哼地去找人,却一头撞在了陌生银发少年的腿上,一屁股坐在地上,很疼,娇气的小玫瑰当场就掉了眼泪,嘤嘤嘤地哭个不停,哄都哄不好的那种。
哭着哭着,他又发病了,昏昏沉沉地病了半个多月,醒来后忘记了不重要的陌生人,只知道趴在爸爸怀里哼哼唧唧,说他们都不来找他,这是不对的,不能留啊呜一个人的。
六岁的某天,爸爸忽然有事,要出门,走前吻了下他的额头,说很快就会回来。他就窝在机器人保姆卡卡的怀里听故事,还时不时被喂上一小片新鲜的草莓切片,不过爸爸走前不让他多吃,所以他吃得很慢,每一小片草莓都要含在嘴里好久,才不舍地咽下。
可是等当天的草莓吃完了,他困得都打哈欠了,爸爸也没有回来……
再后来,父亲也像爸爸一样,走了,就忘记回家了。
他就只剩下卡卡了,可最后卡卡也没了。
他们都不要啊呜了……
过往的记忆如走马灯一样浮现,令宋芜混沌的意识哭哭笑笑,笑笑哭哭,最后竟隐隐有了就此死去也好的念头,死了,说不定他们一家人就能在另一个世界团圆了……
可他又模模糊糊地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好像很重要,是一个人还是一件物品?他实在记不起来,然而越是想不起来,人啊就越想想起来。
就这么犹豫着,纠结着,回想着,宋芜的意识竟慢慢地恢复了清醒。
也想起来了,他还有沈斜,他的男朋友。
而他父亲的生死亦没有定论。
所以他得活着。
活下去。
——逃。
如是想着,一道不属于宋芜的想法,悄然出现在他的意识之中。
难道是诺曼?!宋芜猛地睁开眼,忍受着过度使用精神力后的痛苦,死死地盯着诺曼,企图从胖虫子的绿豆眼里看出些什么。
诺曼却嘟囔了一句“你瞪我干嘛,是不是要打人啊”,然后便顶着头上的绿芽,蠕动着白胖身躯转过身,飞快地爬向不远处调动仪器的格雷医生,高兴道:“小格雷!我刚刚又梦到你了!你都快馊了,头发脏兮兮的,脸和手也脏兮兮的,身上的衣服也脏兮兮的,你小时候是不是不喜欢洗澡啊?”
“你才不喜欢洗澡!!!”格雷医生暴怒。
宋芜蹙起了眉,是错觉吗?
…
乔伊传唤宋芜,本是想询问他一些事,可宋芜苍白的脸色和恹恹的精神状态,却教他皱起了眉:“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是生病了吗?”
“谢谢阁下的关心,我没有生病,只是锻炼精神力的时候,不小心过度使用了而已,休息几天就会好的。”宋芜努力扬起嘴角,露出一抹浅笑,似乎以为这样,就能令旁人安心。
可惜宋芜不知道,当一朵小玫瑰鲜红的花瓣变得惨白,葱绿的叶子变得黯淡,挺直的花茎因撑不起花苞而微垂时,即便他努力绽开,还散发出馥郁的芳香,也不会有人以为他一切都好。
乔伊这个当哥哥的看在眼里,更是感觉宋芜虚弱得随时可能会倒下。他果断从办公椅上站起来,绕过办公桌,径直走到宋芜身前,然后不由分说地握住他的手腕,把人牵到办公桌后,按坐在他的椅子上。办公室内只有一张椅子,而他担心泄露风声,暂时屏蔽了办公室内的信号,不好喊人或机器人来送,便只好让出了自己的位置。
“嗯?不,不用,典狱长阁下您不用这么客气,我的身体没事,我站着就好……”宋芜被乔伊一连串动作惊到,屁股挨着椅子还没坐热呢,就手撑在扶手上,想要起身离开。
乔伊二话不说进行了拟态,变成一只皮毛油光水滑、体型微胖的灰兔子,后腿蓄力一跳,便轻松跳入宋芜的怀里:“让你坐着,你就好好坐着,怕什么?”
怀里一重,宋芜被压得坐回了椅中,许是手还记得撸兔子时的美妙手感,下意识地就摸了一把,摸完才想起来自己现在已经有了男朋友了,便赶忙说道:“呃,我乖乖坐着,那您能从我怀里离开吗?我觉得这样有些不太好……”
“为什么,你不是很喜欢摸我的拟态吗?”乔伊疑惑道,他知道宋芜对他多多少少有一些畏惧,也知道宋芜在不知道他身份的时候很喜欢他的拟态灰兔子,便想用拟态来放松宋芜的警惕,然后和他好好地聊一聊——关于他频繁出入医务楼的事,关于他父亲的事,甚至还考虑要不要现在就向宋芜透露一些关于自己身份的线索,好让他先有个心理准备。
宋芜双手掐住灰兔子的腋下,深吸一口气后屏住呼吸,然后猛地一使劲把体重不轻的灰兔子抱起来,飞快地放在办公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