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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暖回慈宁宫便开始收拾东西,虽说只是日间服侍,换洗的衣裳仍须备几件,万一墨汁或茶水溅到上头了呢?
当然还有另一层暗搓搓的想法,不能对姑母言说,倘若她真个诱得皇帝动情,生米煮成稀饭,那更省事多了。
郭太后虽心疼自幼娇宠大的侄女去给人为奴为婢,不过眼下却是唯一的机会,难得皇帝开恩,不趁热打铁拿下,难道等郑家的回过神来再伺机反扑么?
所幸也只是意思意思,既不经过内务府,也传不到外头去。
郭太后便叮嘱道:“伴君如伴虎,你可得仔细些,少说话,勤做事,尤其不许干涉朝政,万一陛下言语试探,直说你不懂就是了。”
郭暖满口答应着,“放心,我自然晓得。”
又说了彭城公主会来接她的班。
郭太后哂道:“她倒会扮孝子贤孙,罢了,横竖哀家乃她母后,她还敢不恭敬?你且安心去罢。”
郭暖笑眯眯地道:“您不是总埋怨她不听管教么?如今机会来了,正好帮您出口气。”
郭太后这一辈子都没学过怎么磋磨人,虽然占据着正室名分,那些个庶子庶女从没将她瞧在眼里,更不遵循五日一请安的规制。这彭城公主因是先帝长女,圣宠优渥,还屡次帮生母郑太后来下郭太后的面子,好容易嫁了人以为松快了,如今回宫依旧调三斡四,两边拱火,郭太后也着实有些不悦。
便淡淡道:“哀家横竖卧床不起,她既耐得辛苦,让她来就是了。”
郭暖听这意思,知道姑母安心装病到底,这才称愿。
入宫数月,总算见到点成功的苗头,郭暖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连对商陆的那点小情绪也减轻了。
到底他也只是个正常男人,她也只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发乎情止乎礼,没什么大不了的。
如今既已知晓她的目标,想来便会歇了这念头,日后两人或许仍能做朋友。
她很缺朋友。
郭暖本打算去上林苑告知这喜讯,间接也好让他死了这条心,哪知御湖边却不见那人身影,只有两只孔雀慵懒地在岸上觅食。
难道他因为她而心灰意懒,也跟着生起病来?又或者干脆起了拙志,打算投湖自尽?
郭暖不免有些忧心忡忡,想找护林人问个清楚,但一来那老头有些耳聋,交流不便;二来,她几次跟商陆见面都是在私底下,本来无人知晓,这一问反倒穿帮了。
郭暖只能先按捺下心绪,怏怏地回去。
次日一早便来建章宫应卯,因之前给皇帝伺候过笔墨,倒也不觉得多么紧张。这回郭暖留个心眼,特意选了窄袖的衣裳,方便活动,研墨时也不至于操作过度。
陆鸣镝见她脸上有种心不在焉的神情,温声道:“想是昨夜不曾睡好?”
郭暖吃了一惊,还以为自己跟那人的幽会被察觉了——其实不能算幽会——忙道:“没有,臣女睡得很好。”
小心翼翼地露出一个唇包齿的微笑,淑女是不能太恣意的。
眼看皇帝主动跟自己搭话,郭暖趁机又道:“陛下不是想听女四书么?臣女这段时日温故而知新,觉得颇有进益。”
上回出丑之后她痛定思痛,赶紧亡羊补牢,整理了几篇出来,背得滚瓜烂熟,相信能应付检查。
皇帝闲闲翻着书册,“罢了,不过是些陈腐文字,朕近来看贤媛集颇有意趣,不知卿可愿探讨一二?”
郭暖:……超纲了啊,不带这样出考题的。
正抓耳挠腮时,可巧福泉进来打岔,“陛下,您要的画像送来了。”
怀中抱着一大摞装帧精美的图画。
这个郭暖倒是听说过,仿佛是郑太后的主意,将宫中出色的宫娥召集起来,请画师妙笔描摹,以备皇帝拣选出合意的。
其实充实后宫本不急在一时,等后位拟定,大可以选秀为名广选才人嫔御,可比这里的出身好多了。
郑太后此举,纯粹只为对付郭家——不是都说郭家女儿的容色冠绝京城么?她倒要让皇帝瞧瞧,世上不乏容貌美丽之人,徒有皮相而无内涵,这样的人是断断坐不稳后位的。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那图上所绘的画像果真燕瘦环肥,应有尽有,一肌一容,尽态极妍,连郭暖这个真人都略微逊色半分。
看来郑太后这回真是下了血本,不知请的那位高手,妙笔遮掩,东施都能化成西施。
郭暖故作镇定,“福公公,都在这里了么?”
福泉是猫着腰进来的,知道这位姑娘脾气不好惹,然而寿康宫那头的吩咐他也不敢不遵,只能冒着触霉头的危险。
当即陪笑道:“都在了。”
不晓得郑太后准备了多久,兴许先帝驾崩那时便开始筹备了吧——郭姑娘这样年纪轻轻,哪里斗得过浸淫多年的深宫妇人。
郭暖倒是不慌不忙,“您还忘了我呢,我如今也是宫婢,怎么不请画师为我作像?”
“这……”福泉面露难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