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炀致没任何表示，冈村站起身：“炀少帅！我们还有个礼物！”
    说完拍了拍手，身侧的窗子突然打开，露出一个被捂着嘴的女人，浑身被绑，发丝凌乱满脸泪痕。
    文昭大为震惊，忍不住站起身。
    为什么是程素秋！刚刚那一路上，自己根本没看见任何人！程素秋什么时候来的！
    见炀致只用余光瞥了眼女人，眼睛眨都没眨，冈村暗中叹了口气，看来果然没用啊。他抬起右手轻飘飘挥了下。
    文昭骇然瞪大眼睛。
    刹那间，刚刚还在日军手里挣扎的女人，就被从打开的窗口狠狠抛了下去，连一声惊呼都没有，只有绝望的呜咽，在翻飞的旗袍裙摆和扬起的长发中，刚刚还鲜活的身躯就狠狠砸向地面。
    “别！”少女有些尖锐的叫声是程素秋最后的挽歌！
    文昭一把起身扑向栏杆，眼睁睁看着那件暗色绣花旗袍落到了地面。
    叁楼，一点也不高。
    所以程素秋没有立刻丧命，而是在抽搐，四肢不正常的扭曲着，她双眼睁大，瞳孔慢慢一点点扩散。
    直到鲜血一点点从她的身下渗透了出来，直到在越来越小的痉挛动作中，她缓缓闭上了眼。
    到死前的最后一刻，她身上依旧绑着牢固的绳索。
    文昭紧紧捂住嘴，她想吐，吐不出来，她想哭，也哭不出来。
    她好疼啊！
    程素秋好疼啊！
    她不是摔死的！是疼死的！
    被硬生生推下楼，被绑缚住手脚，她没有一丁点挣扎的机会。
    甚至在空中伸出双手也不行！
    一阵干呕，脚都软了，文昭以为自己要倒下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身后那两个男人已经钳制住她的胳膊。
    文昭不敢再看一眼地面，她有些崩溃。
    “炀少帅，快点做决定，不然下一个就是顾小姐了。”冈村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他催促着地上的男人。
    全场静的吓人，军队没有任何人发出响动。
    在对峙的死寂中，炀致缓缓从斗篷中伸出手。
    骨节分明的修长五指握着一把黑色的手枪。
    黢黑的洞口叁楼阳台——少女的方向。
    冈村闭了闭眼，心头不知道是意料之中的得意还是果然如此的失望。
    文昭已经有些失魂落魄了，看着直指着自己的枪口，她甚至有一丝解脱。
    她不想像程素秋那样死去。
    这样一比，被炀致亲手枪杀可以算得上幸运了。
    她缓缓闭上眼，有滚烫的液体顺着眼尾流了下来，脑子因为变故所以现在一片空白。
    “文昭。”低声的唤。
    是炀致的声音。
    时隔那么久没见，经历那么多事，他见了她的第一句话。
    少女缓缓睁开被泪水模糊的眼，低头对上他的目光，那双桃花眼似乎跟以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炀少帅是赫赫有名的决绝果断，对敌人绝不会有半秒的犹豫。
    但是现在，他举着枪对着少女，二人对视。
    似乎在向少女忏悔，也似乎在诉说无奈。
    他在向所爱之人告别。
    一如冈村猜测的一样，江山与所爱，所有男人都只有一个选择。
    冈村暗中攥紧手心，他看着炀致的枪口，紧紧凝神注意他手上的每一个动作。
    冈村不敢看一旁的少女，他决定赌一把，他的人生一直都是缜密的，但是危急关头必然要赌的。
    纯黑的枪支被握在白皙的手中，炀致轻轻用另一只手扣动了扳机。
    “咔哒”一声，死亡的铡刀已经卡好。
    放松的食指缓缓勾紧，冈村甚至感觉自己能听到手枪零件缓慢移动的声音。
    临门一脚。
    “等等！”冈村站起身，脸色凝重无比，“炀少帅，你要想清楚！”
    炀致眯了眯眼，原本亮的摄人的眼眸被长睫覆压住，有些阴郁。
    冈村沉着脸色，心头百般纠结之下，最终还是开口：“炀少帅，我们可——”
    “砰——”
    在他的话没说完之际，枪声响起，子弹破空而来，狠狠击碎了一个人的胸膛。
    刹那间，鲜血飞散，血雾四溅！
    突如其来的变故就算是训练有素的军队也扰乱了片刻。
    在那混乱中，似乎有黑影坠楼而落。
    冈村怒喝出声：“炀致！”
    “【中佐！】”
    冈村看向隔壁，中枪倒下的居然是一身土黄色军装的男人！
    火光电石间，他想透了一切。
    他扑向阳台，果然炀致披风中罩着一个人！
    “【射杀！全体射杀！】”一向冷静狠辣的男人目眦欲裂的盯着那两个人，他用尽力气大喊歇斯底里，眼里是恶狠狠的恨意。
    枪声瞬间从四面八方响起，冈村所处的阳台更是枪林弹雨，迫不得已躲回洋房。
    失去了人质后，正面相交的军队很明显比不上炀致，而不知道为什么远处埋伏的狙击手也被端了。
    战场瞬息万变，短短几分钟局势已经截然不同。
    一向顺风顺水的中佐在亲卫的保卫下抱头鼠窜，但是在逃出战场的前一刻，即将逃出生天的那一瞬间，他被从远处射来的子弹精准贯穿了额头。
    一枪暴毙。
    冈村健次缓缓倒下，眼前是天边的云。
    他想到自己的一生，最为人道最为人惧的就是心机与手段，但是没想到，居然有朝一日会输在这两样上面。
    不甘心啊！
    怎么能甘心！
    居然被骗了，被那拙劣的把戏玩弄了！
    炀致！还有！还有顾文昭！
    顾文昭！
    他咬牙切齿，但是意识在渐渐模糊。
    他后悔了。
    他就应该在见面的第一眼就找机会杀了她！
    他应该杀了她的！
    炀致看着远处的那个男人缓缓倒下的身影，收回了枪。
    “少帅！”一旁的副官小跑上来，“日寇都跑完了！剩下叁十二个活口！”
    炀致抬眼看了下不远处被制伏的日军，扯了扯缰绳转身：“杀了。”
    “还有，还有陈副官！”怀里传来了短促的声音，少女从他的斗篷中抬起头，轻轻扯了下他的袖子，“还有陈副官。”
    炀致垂眸看着少女通红的眼睛，微微沉默了下。
    另一旁的副官看炀致没有指示，迟疑开口：“陈副官在乱中，被日寇泄愤杀了。”
    文昭浑身一颤，紧紧咬住下唇，立刻有止不住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
    炀致伸手去摸她的脸，滚烫的指尖想要拭去她的泪痕。
    但文昭的泪水却越来越多，止也止不住，她原本无声的落泪渐渐变成啜泣，肩头颤抖，最终一把埋进男人的怀中，脸颊贴着他冷硬的军服，声音透过厚重的衣物传出：“陈副官他死了！他可以不用来的！他不放心我，他想救我！他被搜身，不许带武器，所以他死了，他死了啊！还有程素秋，她也，死了。还有小婵，还有好多人，都死了。”
    啜泣变成呜咽，呜咽变成嚎啕，她将脸深深埋进男人怀中，放声大哭。
    炀致透过厚重军服都能感受到胸口一阵热液，他突然感到从未有过的一阵无能为力，只能将少女紧紧搂住。
    这些天的不安与惶惑，在一直相伴的陈副官死后终于彻底被揭开，她很害怕啊，她一直很害怕。
    就算知道自己暂时安全，面对那些人也是止不住的恐惧。
    她都是强装出来的。
    因为有个陈副官一直说愿意以命救她，她怎么能害怕呢！
    可是陈副官还是死了。
    还有程素秋，那个温温婉婉的江南女子。
    她可是身段绝妙唱念绝佳的当红花旦！
    在被侮辱后，她被推下叁楼活生生疼死。
    还有小婵......
    哭声缓缓减弱，最后消失，少女原本不安颤抖的身躯一下子软倒下来。
    炀致抱着怀中昏厥的少女，薄唇抿的锋利如薄刃，眼底是翻涌的阴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