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公子做了一个梦。

    梦境之中一片苍茫景象，浩渺天地间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浓雾。

    化不开的浓雾如同白纱一般萦绕在他的身边，他的眼前，让呼吸都变得沉重，更让他看不真切眼前的景象。

    就在这时，浓雾稍微的散开。

    借着暗淡的光，柳公子勉强看清了眼前的景象：此时的他正站在湖边，湖面上升起了浓雾。

    时间在这一刻像是停止了一般，甚至连湖边的芦苇也不再摇晃，天地之间苍茫的白雾似乎就是永恒。

    就在这时，苍白的天空之中突然出现了一片血红色的羽毛，在这白茫茫的天地之间，这片血红色的羽毛被映衬得醒目而狰狞，而它就这样无声无息的飘落而下。

    血红色征兆着杀戮与不详，让人望之生畏。然而不知为何，在见到这羽毛的一瞬间，柳公子便知道这是他无论如何也要捧在掌心的珍宝。就在羽毛即将落入他的手心之时，柳公子慌忙张开双手。

    然而就在血羽落入他掌心的一瞬间，血红色的羽毛突然燃起了大火……

    柳公子睁开了双眼。

    又是这个梦。

    那年之后，这片羽毛就频频出现在他梦境之中。

    燃烧的羽毛虽然危险却让他熟悉，似乎征兆着一段极为重要的往事。

    是关于那一年的吗？柳公子问自己。

    那一年就像是梦境中的白雾一般，让柳公子看不真切。

    虽然身边之人无数次告知柳公子那一年不过是寻常的一年，柳公子只是生了一场大病昏睡了过去，等到醒来时，这一年已经如指缝中流沙沙一般，悄无声息的溜走了。

    青夫人这幺说，小六这幺说，身边的所有人都这幺说。

    柳公子也试图说服自己相信他们，但是每当他努力回想那一年发生的一切时，他的心就像是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抓住一般，疼痛的几近窒息。

    那一年必定发生了些什幺。但是每当他问起之时，身边的人就闪烁言辞，支支吾吾，最后只能以“公子生了一场重病”敷衍他。

    于是他只能自己一人探寻。

    这一年，他依循着模糊的记忆，追寻着梦中那片鲜红如血的羽毛，他去过了无数的地方，见过了无数的人，却始终一无所获。

    放弃吧。一无所获时，不停的有个声音对他说。

    但是每当他决定放弃时，心中却又会像是被利爪撕扯一般的疼。

    一双温暖的雪臂是这时的慰藉，娇软的身体虽然不是他所寻找的，却能暂时麻痹他的痛苦。于是他辗转于无数女子的枕边。月上枝头，在每一个熏香燃起的夜晚，馥郁的香气仿佛身处温热湿润的南国。这一刻柳公子扮演着多情而年少的情郎，轻抚着如云的乌发，用令人脸红心跳的情话为她们带来带来一个个虚幻而短暂的美梦。

    在兽首香炉中的熏香燃尽，屋内却还残存着一缕淡香时，柳公子终于做了一个决定：他决心忘记那一片血红的羽毛，停止搜寻。

    罢罢罢，就当是他们所说的那般，那一年沉疴未愈，所以沉睡不起。

    就当是做了苍茫的梦，梦中的天地笼罩在浓雾之中。

    决定放弃之后虽然心中如释重负，却也有些怅然若失。于是柳公子叹了口气，随后扭头看了看怀中熟睡的英挺青年。

    对方在自己怀中睡得安稳，时不时发出几声偷笑，让人不忍唤醒他。

    真是个可爱的孩子。看着他毫无防备的睡颜，柳公子嘴边浮起了一丝笑意。

    性格天真可爱，身体也适合孕育后代，自然是妻子的上乘人选。然而家族之中注重血缘家室，雷胜雄作为异族自然很难被人嫁入家族之中，门第之见还是让雷胜雄只能屈居侧室之位。

    虽然雷胜雄不会在意，但是柳公子觉得有些委屈了这天真的孩子。

    他轻抚着雷胜雄的脸颊，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

    “唔……天，天亮了吗？”就在这时，雷胜雄渐渐转醒。似是困意未消，他紧紧地闭起双眼，等到倦意褪去后才睁开双眼。

    “日上三竿了。”柳公子笑着答道。

    看着柳公子的笑容，雷胜雄的脸突然红了红，他低下头，局促不安的小声道：“相公早安。”

    雷胜雄举动让柳公子笑意更浓，此时的雷胜雄就像是新嫁娘一般羞涩可爱，甚至都不敢正眼看他，只敢偷偷打量。

    柳公子亲了亲雷胜雄的脸颊，像是新婚的丈夫对妻子般温柔的问道：“娘子昨晚睡得可好？”

    “嗯，”雷胜雄用力点头：“一觉睡到天亮呢！”

    柳公子拉住了雷胜雄的手：“那洗漱一番后就去吃点心吧，我现在就让小六准备。”

    雷胜雄乖乖的点了点头。

    就在柳公子想要询问新婚妻子想要吃什幺时，罗帐之外突然响起了嘈杂的吵闹声。柳公子喜静，这喧哗之声让他微微不悦。

    就在他想要唤来小六时，罗帐突然被人拉开。

    看清来者后，柳公子愣住了。

    面前一人一身青衣，头戴竹笠，白纱垂下恰好挡住了来者的面容，虽然看不清面容，但是从这玲珑身形看来，来者多半是女子。

    “公子！”小六这时急匆匆的赶了过来，连忙解释道：“夫人她二话不说就进来了，我也没办法拦住她……”

    被唤作夫人的女子将面前的白纱分开，于是一张俏丽的面容便露了出来。然而此时女子双唇紧抿，玉面含威，让人不敢近身。

    “哇，”然而心思单纯的雷胜雄却并未察觉到女子脸上的异样，他只是惊呼出声，之后扭头拉着柳公子的衣角问道：“相公，这位好看的姑娘是谁啊，是你的姐姐吗？”

    雷胜雄的这句话恰好说进了来者的心中，似是和煦春光下融化的溪流一般，来者的表情立刻软了下来，紧蹙的柳眉也随之舒展。

    “母亲，”面对不速之客，柳公子正色道：“您怎幺来了？”

    “母亲？”雷胜雄双目圆睁，他看了看面前的俏丽如同少女的女子，又看了看恭敬的柳公子，惊诧道：“这个大姐姐是你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