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143
任无数次从自己设下的幻梦中惊醒,因为在无数次的幻梦里,这个时候的他挣脱锁链的第一件事,是杀了流光仙尊。
因为“死不了”,对她来说,只是徒劳的折磨。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云中任不求能活着出去,也不求能回到大夏,怎样都好,他只希望有一个人能来杀了流光仙尊,别让她再受折磨。
或许他的疯病,就是从那段时间开始的。
很长一段时间究竟是有多长呢?云中任不知道,黑暗中没有时间可言。
屋里永远是黑暗的——与其说屋里永远是黑暗的,不如说云中任希望屋里永远是黑暗的。因为当烛火亮起,就代表百鬼仙尊回到这间密室,要进行他的“研究”。
是的,流光仙尊对他来说,竟然只是一个研究。他在流光仙尊的身体里养新的幼蛊,把那只半臂粗的成蛊弄得奄奄一息,然后又放进流光仙尊身体里,好像她的身体对他来说就是个饲养宠物的肉块。
在黑暗中,如果一定要计数……流光仙尊无时无刻不在流血。滴嗒、滴嗒、滴嗒。原来修者的血是流不尽的。
她的伤口从没有好过,永远在流血,永远敞着口,方便百鬼仙尊从她的身体里拽出蛊虫,评价蛊虫的长得如何,再塞回去。蛊虫在她的身体里蠕动,越长越大,云中任看得一清二楚。
若换一个常人,早就死在这般折磨之下了——但流光仙尊偏偏是修者,她偏偏是个修者。
云中任从来不敢细听那一声声流血的声音,但那声音在寂静的密室里清晰可闻,仿佛梦魇一般笼罩着他。
在无数个黑夜中,云中任挣扎过。他撕扯铁链,拼命挣扎,最绝望的时候他用牙咬下了手腕和脚腕的血肉,想要断臂挣脱铁锁,但凡人的身体终究不如修者。
一开始流光仙尊甚至会劝他几句,安慰他几句。但很快,她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只是一个吊在空中的人形,出气多进气少,整个人都是吊着一口气,更别说与他说上一句话了。
到了最后,云中任只能看着流光仙尊。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就那样呆呆地,怔怔地看着流光仙尊。
看她苍白的脸颊,看她消瘦的脸庞,看她下垂的睫毛和没有血色的唇。
有很长一段时间云中任是麻木的。
滴嗒、滴嗒、滴嗒……
一遍、两遍、三遍……
伴随着千千万万声的梦魇,他看过千千万万遍,所以将她的每一寸都病态地烙进心底。
他就这样看着她,一点一点腐烂在自己面前。
……
解脱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密室里甚至分不清楚日夜,云中任之所以记得那是一个午后,因为那一天,百鬼仙尊在流光仙尊身体里养的幼蛊长成,破体而出了。
他激动地将蛊虫装进罐子里狂奔而去,狂喜之下,连门也忘了关。
午后的阳光从门前落进来,照在这与世隔绝的密室里。
为了取蛊,他将流光仙尊解下来放在地上,走时,也没有再管流光仙尊。但这个时候的她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她挣扎着爬到墙角,用最后的力气解开了云中任身上的铁链。
这个时候的云中任已经不太清醒了。还是流光仙尊抓住他的手,微声说:“……走。”
她推着云中任,把他从黑暗中拽到阳光底下,看着他在久违的光亮里醒了神,又说:“走,快逃。”
云中任置若罔闻。他醒了,又好像没醒。他跪在那一缕阳光之下,不顾流光仙尊推他,固执地将她抱进了怀里,是一个迟来的、无用的保护姿势。
他将额头抵在流光仙尊的肩膀上,呆呆的,一言不发。
流光仙尊却好像误会了什么,她抓住云中任的手,“别怕……”
“……什么?”
“别怕。”她说,“大夏……没有放弃你。”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所惦念的,竟然是这样一件事,她又说:“云延龙……就是你的父亲。他让我送走你。你的母亲,她对我说,只要能让你活下来,她可以答应我任何条件……你以后可能不能再做大夏的太子……但你永远是他们的孩子。”
云中任说不出话来,事实上,即使在后来,在许多年后,他也分不清楚这个时候的自己到底是不是清醒的,又到底有没有接流光仙尊的这句话。
但流光仙尊的话他记得很清楚。
她说:“你还有家。你可以回家。”
……
生命的最后一刻,流光仙尊在想什么呢?
这个答案云中任可能穷其一生都寻不到了。但他记得,那一瞬间,他自己在想:
……流光仙尊会恨他吗?
他的家人杀了她的家人,而他害了她。
云中任颤抖着,缓缓贴近她的唇。
他听到了,那微弱的声音——
她说:“云中任……”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唤了他的名字。她在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