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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
“收下了”是什么意思?我不理解。但是好像那样就不会死了的样子,我觉得这样就好。或许奶奶说的是对的,他不是坏人。
我忍不住将脚伸进眼前的泉水里,明明已经没有能感知流水的身体,这样做却好像还是能感到凉爽。
有这种感觉的显然并非我一人,泉水中央有个平躺在水面上的女孩。我学着她的样子,试着不沉入水底而是踩在水面上,颤巍巍地走到她身边。
我本以为她没有察觉到我的靠近,因为她眼也不睁。结果她毫无预兆地开口说了一句:“有事吗?”
我吓了一跳,一时脚下不稳,半截身子跌入了水中。没再挣扎回水面上,我泡在水里讷讷问道:“请问,这里是哪里?”
“……毋山。”
这个问题似乎蠢到她了,我尽力问了个更有水平的问题:“你知道怎么才能回到原来的地方吗?”
她微微睁开眼睛瞥了我一眼,这个问题似乎让她不悦:“等珂琉大人把身体还给我们不就好了吗?”
“那、那要是他一直不还怎么办?”
“一直不还?”她睁开圆圆的眼睛笑了笑,“还有这样的好事?……可惜一旦身体超龄,他就不能用了,”她说着遗憾地在水面上打了一个滚,坐了起来,“你是怎么回事?什么都不知道就和珂琉大人做了交易?”
她看着比我要小一些,身上却有一种莫名的长辈氛围,我挠挠头:“我的情况比较特殊……对了、你家住哪?等我们出去以后我可以去找你玩。”
“家……”她皱起眉头,“……住在蛇尾村。”
“没去过……”我说出口后又觉得这个名字在哪听过,想了又想才想起它的出处,“但是我奶奶小时候在那里住过!”
她的脸突然冷了下来,好不容易变得缓和的空气又凝结起来,“是吗?那你奶奶是个坏人呢。”
“欸——她绝对是个好人!”我立马反驳。
“哼,那你倒是说说她的名字让我听听。我在蛇尾村可没见过一个好人。”她勾起嘲讽的笑,斜着眼睛看着我。
“她叫江月溶、江月溶!”我觉得今天已经重复过好几遍她的名字。
女孩嘲讽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将本就很圆的眼睛睁得更圆,“……你是说……我?……你奶奶……是我?”
*在月溶眼中
从十岁那年起,我便知晓了我今生的全部命运。
那一年我自愿将身体出借给珂琉大人,之后在毋山上遇见了自己未来的孙子。他听说我是我就扑过来哭哭啼啼地说对不起我,在我辞世前和我闹了脾气,因此没有见到我临终前的最后一面之类的事。
于是我被迫知道了自己的大致死期,以及走的很突然以至于没有什么痛苦这回事。算了,这也不算太差。
“好了好了,我现在已经知道并且提前原谅你了,可以多说说我活着时的事情吗?”
然后这个便宜孙子真的和我说了很多,比如我的丈夫走的很早、我的儿子儿媳也走的很早的事。
……我的人生里,难道就没有一点好事了吗?
我是被拐卖到蛇尾村的。虽然被拐的记忆已经很不清晰,但我明白我是被拐卖给那户穷人家做童养媳的。
等我长到再大一些,就开始试着逃跑。后来我才发现整个蛇尾村的人都是共犯,他们互相监视自己买来的妇女儿童。所以我的数次逃跑所获的成果不是一顿毒打就是两顿毒打。
不过我觉得比起夏天在炙人的灶台前烧火、隆冬里去河边洗一整家人的衣服,挨打要好得多。所以我还是逮到机会就逃跑,即使我对“逃出去”这件事已经不抱任何希望。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我也许是希望自己被打死的。
直到我听到有个妇人在吓自己的孩子,说是“如果在毋山上听到有人喊你的声音,无论如何也不能回头。回头的话,就会被珂琉大人带走。”
我本不是盘蛇地区的人,那是我第一次听到“珂琉大人”的名字,他的形象在我心中无疑是高大的。
我想要被带走。不管会被带去什么地方——总不会比在蛇尾村更糟了吧?
于是在下一次的逃跑中,我选择了毋山的方向。
与每一次逃跑一样,身后总有凶猛如罗刹的男人女人在追逐。
——也不一定有那样凶猛,那只是十岁的我眼中所有蛇尾村村人的共有形象罢了。
而当我踏入毋山的边界,那些食人的恶鬼又变成了渺小的毛虫。他们的行为是那样懦弱、声音是那样虚伪,他们不敢踏进毋山一步,只敢假情假意地劝慰我回去、恐吓我再上前一步就会被珂琉大人带走。
我第一次在逃跑中有机会回头:“还有这样的好事?”我摆出胜利的笑容。
毛虫又变回食人魔,气急败坏地对我叫骂。那些骂声被呼呼的风吹的零落,组不成一个像样的词组。我回身向前,再也不回头——除非珂琉大人出声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