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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玖、一將功成萬骨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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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寂念反手将云澜敲晕放在地上,开始诵起佛经,刚诵完一段,地面起了金光,看似啟动了某种阵法。
    怒目金刚快步袭来,强闯这个金光阵,强闯的结果让怒目金刚的手指被金光消融了,祂却胆敢将整隻手置于金光之中,只见消融的速度越来越慢。
    寂念总以为怒目金刚是让人间恶念驱动,他哪里知道早在多年前果慧大师便在怒目金刚输入自己的少部分灵魂,如今早已生出自己的意念,祂非但受果慧大师驱使,还有自己的想法!
    祂如今正在动脑子,猜想寂念若有这样的杀手鐧,怎么不早点使出来?恐怕是穷途末路了,才会出此下策。既是下策,对他恐怕是害处多过益处!
    对于寂念想要融合祂,祂是一点也不怕,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说不准此举让祂夺了寂念身躯,又压制寂念的魂魄,叫他连投胎都难,这样岂不是一劳永逸,云澜迟早会落入他的手里!
    那男人自恃炼器的天赋,居然练出来山河图这样的异宝来压制祂,那男人若知道山河图最后落在祂的手里为祂所用,想必会非常懊恼吧?祂迫不及待想看那男人沦为丧家之狗的模样!
    祂与那男子相斗万年有馀,首先那男人做出了一份假的山河图掩人耳目,祂却暗中将假山河图与万年前的山河连结,瀟川太子得了,自然啟动时光阵回到万年以前。
    祂打着让瀟川斗那男子的念头,最好趁万年以前那男子虚弱之时取男子的狗命。谁知瀟川这步棋祂终究下错--瀟川为那男人收拾残局,射下自溯日镜跑出来的九颗太阳,然后瀟川救世的功德让那男子得了,彻底翻转这万年的局势,祂只好夹紧尾巴做人。
    这一次不管山河图是真是假,祂都要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祂偶然发现山河图化作人身转世,祂便开始紧追山河图不放--山河图化作伽蓝国二公主阿澜,器灵化作贫农之子阿牛。
    祂逼死阿澜拿到她的骨灰,从此无论阿牛如何转世,祂都能找到,千方百计的磋磨阿牛!
    说时迟那时快,寂念已经吸取了不少怒目金刚的身躯,他原本白皙的肌肤如今开始泛黑,浑身血脉賁张,貌似正压抑自己。
    怒目金刚见状放下心来,寂念这是自寻死路,没想到慈云寺后山还能让祂遇见这样的好事!
    话说寂念又如何?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还有比入魔还难捱的事!入魔时他虽然杀心旺盛,终究能压抑自己,如今正好反过来,他失去了所有的自制力,正一点一滴被怒目金刚侵佔。他原以为他能融合怒目金刚,没想到怒目金刚的修为增加了,增加的可不是一星半点,而是将近叁百年的修为!
    彷彿他捨弃魔君躯壳之后,那副躯壳还能自行修练,而且还是修练奇才的等级,将五十馀年的修为翻了整整六倍!那样的天才他只见过一人,便是他的哥哥瀟川!
    他想起哥哥对他说的话:「再久一点的未来遇上了你喜欢的人,善待她,与她携手一生。」彷彿一千多年前,哥哥已经预见了今天一样。
    那样令人惊艳的天才想必不会如他愚钝,总是入魔,连自己的神躯都变成别人手上的一把刀,用来残害自己与自己最重要的人!
    忽然间他听见哥哥叫他:「青云,醒醒,入魔不算什么,就是入魔了又如何?入魔的部分能割捨,就是成了魔物也有醒来的一天,如此有什么好害怕?」
    也不知是不是他太想念哥哥,脑海里居然出现了哥哥的声音。临死前还能听一听故人,真是意想不到!
    寂念停下吸收怒目金刚,轻轻摸着云澜的头:「下次不要莽撞了,将来我不在你身边,也要好好过日子。」
    紧接着他燃尽一切与怒目金刚相搏:如果被怒目金刚吸收了,他便什么都不剩,修为、神躯、灵魂通通赔上,若他先行燃烧自己的灵魂,犹可一搏!
    他手臂上的乌黑一度退掉,吸收怒目金刚的速度快了许多,怒目金刚貌似要挣扎,那个金光阵将祂团团围住,不留一丝空隙。
    细碎绵密的佛音縈绕在怒目金刚的脑海,一圈又一圈密密匝匝,像无数根针刺入祂的脑海,别说赶走佛音,祂的头疼得要爆炸!祂开始哀嚎,哀嚎的声音惊动整座慈云寺后山,无数鸟儿居然让这嚎叫声震了下来,一动也不动,恐怕是死了!
    这声音对动物就如此的可怕,难道对寂念毫无影响吗?怎么可能?他的五脏六腑都被祂震得疼痛不已,嘴角已经滑落一痕血来,如今他用自己的修为强撑着,更是加快了动作,溢出唇瓣的佛音彷彿也参杂着他燃烧的灵魂,因此光芒大作,亮得令人睁不开眼。
    果慧大师不甘心怒目金刚就这么被寂念吸了去,他拿刀抵着云澜出现在寂念眼前:「你快睁眼看看她是谁?你继续吸收怒目金刚,我便让她陪葬!」
    寂念的身旁还躺着妙龄的假云澜,果慧大师一脚踢向她的心窝,疼得他挟持的真云澜也醒来,吐了一口鲜血。
    「臭丫头,你醒来了,还不赶快叫寂念救你!」
    云澜在被寂念打晕之后,又回了被困在佛珠的身体里,剧痛之后觉得颈子传来一阵森冷的寒意,直到被划了一痕,她才晓得刀子架在她的脖子上,她向来是软硬不吃的臭脾气,「大师别管我,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然后又是一阵鑽心的痛楚--地上的假云澜挨了果慧大师一脚,她自然要领教这脚踹心窝的疼。
    「臭丫头,你活得不耐烦了!」
    云澜眼见寂念正要停止吸收那巨人,心里不愿大师总受她的牵连,心一横,将自己的颈子抵上刀子,滚烫的鲜血滑落胸膛,她忽然想到,她不畏死,为什么不拿这股意气努力活着?
    她耗尽了锦袋中的糖貽许愿:她要活着,她要大师完成愿望!
    乏力的身躯,头晕目眩,她知道是她太过贪心许了太大的愿望的缘故!
    可是父君的修为叠加上她万年的修为,难道抵不了这两个愿望?
    她想到她送给小殿下的愿望化作了灵蛇真君的最后一片鳞片;又想到她告别大师时曾许下祝他修为精进,早日突破叁界藩篱来报答他赠灵骨的恩情。
    恐怕当时那两个愿望已经透支了吧?
    如今再许两愿,两个愿望都不小,才会叫她如此!
    话说云澜许的愿目前看不到成果,寂念不明所以,只见云澜自尽,他满心的悲愴,几乎不能自持。他欲放弃吸收怒目金刚,只见假云澜拉着他的裤管,告诉他:「大师,别放弃,错过了这次说不定就没有下次,我帮你  !」
    于是寂念吸收的速度更快了,他有云澜的帮助压制怒目金刚,将不属于他的部分集中在怒目金刚的右掌,一步一步排除。
    甚至于赠了云澜的灵骨也逐渐被他吸收,他知道这个意思--代表云澜真的自尽了,那副身躯成了空壳,才会这么轻易让他融合。
    寂念羞愧不已,他总把云澜当作小孩子,觉得她不懂事。其实云澜想要什么,她比谁都清楚。她长时间与袖月相处,自然是将袖月当成了亲人,才会送出愿望,希望袖月平安。
    至于她让果慧大师抓住,为了不拖累他,多次做出自残的举动,说不定就是因为他说了:「就凭你用了我的灵骨。」这句话。
    谁欠了谁重要吗?她就算救了土地神又如何?
    从头到尾没想通的人不是云澜,是駑钝的自己,他有什么值得云澜爱?
    说来可笑,毫无可取之处的自己有什么值得云澜牺牲?他不敢白费云澜的用心,更加专心地吸收怒目金刚与云澜的躯体。
    果慧大师被云澜摆了一道,气得暴跳如雷:「臭丫头,阿澜的骨灰还在我身上,不管你怎么换躯壳都逃不过我的控制!」
    他不说则矣,说了反倒让云澜想到,他能用骨灰控制她们,她不能用骨灰控制他吗?
    她的眼前有一座无名墓,她想到里面葬得正是那对县令家的姊妹花。她没记错的话,这座墓旁葬了那样东西!
    果慧大师揪住假云澜的衣领,云澜一挖到那样东西,便往果慧大师的胸口扎!
    她想此举能不能控制果慧大师还难说,至少能为大师吸收怒目金刚争取到一点时间。
    果慧大师看见扎在他胸口的瑬金穿花戏珠步摇,脸色难看非常。顷刻间风云变色,墨汁般的黑云笼罩了整座慈云寺后山,轰隆隆的雷电一阵阵劈下。
    有股力量逆转了寂念融合怒目金刚,反倒叫怒目金刚不断吸收寂念与云澜两人,这股力量居然是寂念与云澜联手也莫可奈何!
    云澜挣扎着爬到了寂念身旁,她说:「大师,我有点害怕。」
    寂念一把抱住云澜:「别怕,不管生死,总归我们一块儿。」
    ***
    稍早之前的百花谷鸟语花香,和风习习,住在谷中的两人一如往常--厉封敖正在厨房煮菜,而裴清则是在小溪旁练功。
    忽然裴清神色凝重地收功,走回屋里对厉封敖说:「厉郎,慈云寺后山的土地神被杀,我想去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厉封敖掀了锅盖,给裴清盛了一碗汤,放在圆桌上,又摆好调羹:「再急也别像上次一样空着肚子去办事。我原以为多事之秋过了,原来才刚要开始。」
    裴清直到喝完汤擦了嘴才回话:「确实是多事之秋,事情没完没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消停。」
    说到这个厉封敖气就上来:「上次我让灵蛇真君支开,你一叫唤我立刻回来,你怎么与灵蛇真君动起手来?就算肚子不显,你总归不如从前,出了事该如何是好?」
    一抹淡笑漾在裴清的芙蓉面上:「我知道来人是灵蛇真君,他刻意支开你必定是有话问我。就怕是袖月的事,袖月又倔强的不肯说。后来动起手来,我游刃有馀,也就觉得没有必要把你叫回来。」
    「你这般待他,他这般待你,下回我非揭了他一层皮不可!」
    这个话题顿时让裴清烦闷不已,她起身准备走出去换换气,却撞进一个宽大的胸膛里。来人将她紧紧抱着:「我就怕你跟小抱抱出事,偏偏你又不当一回事。」
    裴清叹气,答道:「我自有分寸,不是没当一回事。这样说你可满意?」
    这个人更加紧抱着她,他的声音略带鼻音:「满意,不满意也得满意。」
    挣不开的拥抱,后来落下了浓厚的吻,裴清任他亲吻。吻完,这人说道:「清儿,你若出了什么事,我必定活不下去!」
    厉封敖黏人,有时真叫裴清啼笑皆非,她忍不住刺了他一句话:「大丈夫何患无妻?」
    裴清哪里知道那句话真的伤了厉封敖。在她之前,妻子对厉封敖来说只是一个糢糊面貌,或许温婉可人。他尽了传宗接代的义务,也必定给予妻子尊重,举案齐眉。遇了裴清他才知道什么叫做此生挚爱!她哪里磕了,疼了,他都心疼得不得了!
    裴清委身于他,他百般怜惜,哪里捨得让她受气,哪怕她直言直语刺伤他,他也捨不得还嘴,只说:「旁人如何冷心冷面我不管,我只知道我的妻子唯你一人。」
    他的胸膛起伏,万般情绪涌现,一副赤诚的心胸恨不得剖来给她看!他知道裴清最怕烦,他说那句话已是极限,再说下去不是惹哭裴清,就是弄得自己心烦意乱,所以止于那句话,自伤伤人非他所愿。
    那句话不知怎么触动了裴清,她主动吻了他,吻着吻着就变成了耳鬓廝磨,芙蓉帐暖度春宵。他们啟程,已是隔日的事,走了一整天,才刚要扎营,裴清储物空间居然被金弓破开,厉封敖见状连忙拿出龙鳞甲严阵以待。
    那重逾万斤的金弓向来无人能拉开,此时金弓自己拉开弓弦,射日箭搭在上头,一步步越拉越紧,直到拽满弓,射日箭成了一道急光,向东方射去。
    这支箭射入了乌云蔽日的慈云寺后山,破开乌云,穿透两道蛇神设下的阵法,射入了怒目金弓恶念聚集的右手,如此还不停止,射穿了怒目金刚的右手后再度射入果慧大师的咽喉!
    慈云寺后山瞬间笼罩在一片圣光之下,寂念趁机融合了怒目金刚、云澜的残躯,不知为何,这道圣光不但助他一臂之力,后来更毫无违和地被他吸收!
    云澜在他的怀里口吐鲜血,他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直到这副躯壳化作点点莹光消散,他恨不得以身相替,怒吼一声,还不足以宣洩他满怀伤痛。
    许多小光点慢慢聚集,成了一团幽光,一直徘徊在寂念的身旁,好一会儿才开口:「大师,你别哭,我没事!」
    他将这团光拢在胸前,热泪怎么也止不了,「怎么可能没事,你成了这副模样!」云澜为他赔了一副躯壳、用尽所有糖貽,仅馀一团微光,这叫没事?
    「大师,你别难过,你忘了刚遇见我时,我就是这副模样啊!一切都回到最初,没什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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