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事隔多年，她还有补偿的机会。
    就在沈夫人黯然神伤之际，江婉与晟王所坐的青油马车已摇摇晃晃的出了城，直奔城外积云山上的积云寺而去。
    第386章 望江楼无主
    江陵府地处一马平川的平原，实在没什么值得一观的名山大川，勉强值得一去的也只有积云山上的积云寺。
    所谓的积云山，不过是处地势比较高的山丘而已。
    倒是山上的积云寺气势恢宏、香火鼎盛，与府城书院相隔不远，一檀香、一书香独领风骚，颇有几分居高临下之势。
    相传这座古刹已有好几百年的历史，就连沿途道路两旁的密林，都是高耸入云的参天古木。
    原本这积云寺就是江陵府城达官贵人们休闲、避暑的首选之地，往日人来车往络绎不绝。
    但这些日子因为血手帮的事情，闹得城里城外全都鸡犬不宁，府城连接积云寺的这条路才终于安静下来。
    整条路黄土垫道，雇来的青油马车独行其间，木质的车轮在粗砺的砂石上摩擦，时有颠簸，木制的轴承有些不堪重负，发出沉重的吱嘎之声。
    单调而枯燥的声音周而复始，衬得这条路越发幽深。
    车厢里的假夫妻危襟正坐，除了上车前那个简短的开场白，沉默之后两人全程再无交流。
    江婉感觉高估了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
    哪怕一直在心里不停的念叨：这只是任务。
    但始终萦绕在身旁的这一股陌生却又凌厉的气势，终究令她无法做到心如止水若无其事。
    之前她急于隔开自家与祁将军一行的距离，怕的就是自己的秘密不保。
    这人做祁将军时，浑身上下透出的都是凛冽，仿佛一柄开锋的宝剑，令人不敢靠近，特别是那一双犀利的眼，似乎能看透一切伪装和隐瞒。
    如今他再添一重天潢贵胄的身份，锋利中又添沉稳，让人更摸不着深浅。
    哪怕此刻只是身着普通的绸缎衣服，那宛若天成的逼人气势仍然自带压迫感，让人想忽视都难。
    “我有那么吓人吗？”
    就在江婉暗搓搓的一再避让，整个人都快要贴到马车壁上时，身边的人猝不及防的开口了。
    与以往冷冰冰的声音不一样，这次低沉的声音微微上扬，带了几分戏谑的味道。
    祁衍之其实刚出门就已经意识到自己这次的行为不妥了。
    虽然他在江陵府熟识的女性只有江婉，而且这件案子还牵涉到了李家人，作为为数不多的知情人之一，她的确是配合自己采取这次行动的最佳人选。
    但到底对方是一个没了丈夫的孀妇，如今这般与自己出双入对难免拘谨，是自己破案心切，一时情急有欠考虑。
    不过此时见她对自己避之不及的样子，心里又不由得暗暗好笑。
    这个江婉着实与众不同！
    当初自己还只是祁将军时，这妇人就急切想与他们一行人划清界线，一再想要往外轰人，但照顾得还是热情又周到。
    他当时倒没往心里去。
    后来自己揭开了钦差的身份，周遭全是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的人，没成想与自己相熟的李家人反倒躲得远远的，哪怕他现在与江婉同乘一车，平日里看似精明的人，却连一句话都不说。
    “孙家获罪，望江楼暂时无主。”
    想了想，祁衍之还是主动开口了。
    这几日事务繁多，还腾不出手来处理望江楼的事情。
    这妇人旁的不说，那赚钱的脑子却是稀罕得很，一个破了产的小小醉云楼，落到她的手里不过短短数月，不仅转危为安，还一跃成了能与望江楼抗衡的存在。
    不管怎么说，望江楼都是自己手上唯一从长辈那里继承到的产业，虽然曾一度沦为孙家敛财的工具，但他还是希望能再找个能干的人接手，让这一份产业发扬光大。
    祁衍之一早就看准了江婉这个人选。
    抛开自己手底下确实没有什么经商的人才外，其实祁衍之也存了补偿的心思。
    此次能顺利揭开血手帮的真实面目，江婉遇险之事功不可没，尽管这事并非他操作，但作恶的是孙家人，算起来也是自己御下不严。
    还有校场宣判那日出现在现场的冰块，虽然是醉云楼匿名捐献不求名利，他堂堂一个大虞朝的王爷，事后总不好毫无表示。
    “啊？”
    江婉一心只沉浸在尴尬的气氛中，连脑子的反应都慢了下来。
    初初听到晟王的第一句话，只觉得这人有些轻佻，还不容她回怼回去，人家立马又换了话题。
    怎么就扯上望江楼了呢？
    等下！
    不过她对金钱的敏锐超乎寻常，望江楼三个字才过脑子，整个人立即精明起来。
    “王爷当真是慧眼如炬！”
    “放眼整个江陵府，有能力经营好望江楼的人着实不多，不过我们有醉云楼成功的经验在前，若是王爷肯将望江楼托付给我们经营，定当不负重托！”
    人家将暗示都说成明示了，江婉还哪里不明白？
    孙家获罪，家产充公，望江楼这份无主之财如今已是晟王的囊中之物了。
    晟王算得上是一名好将军，但肯定不是一个好厨子，好在他还算有自知之明，想将这份产业托付给自家打理。
    只是她还有些把握不准个人的胃口如何，利润要怎样分配。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李家接管望江楼，哪怕白做工都是一件划算的事情。
    江婉一早得知钦差大人是晟王时，就对大虞朝这位仅剩的王爷做过详细的调查。
    这人不仅在军中威望颇高，更难得的是他特殊的身份。
    不管将来朝中的夺嫡之战谁会胜出，但这位话语权极重的王爷，尊崇的地位都很难动摇。
    自家若能藉此抱上这条粗大腿，不管是李延平还是李延睿，对他们的将来都有百利而无一害。
    这样一条金晃晃的大腿就在面前，江婉会怎么做？
    抱！
    凭自己的本事抱大腿，这事一点都不丢人。
    江婉此时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尴尬的气氛？当即摆开了架势极力推销。
    完全拿出了前世说服甲方的劲头，恨不得将醉云楼成功的理念掰开来、揉碎了，再揉进晟王的脑袋里，让他当堂拍板定下望江楼的管理权。
    说实话，在这方向江婉不必吹牛，望江楼若放到她的手里，绝对有信心比孙家经营得好。
    江婉的全部心神都倾注到怎样说服晟王中，整个人又重新变得自信、精神，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与晟王之间的距离在慢慢缩短。
    第387章 世上就难得有十全十美的事
    车厢内严肃沉闷的气氛一扫而光，赶车的把式将车停下来，江婉才意识到积云寺已经到了，不知不觉中就结束了这一路冗长而无趣的旅程。
    只是可惜，江婉说得口干舌燥，只差没有当场提交装订成册的项目方案了，旁边的男人尽管听得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却始终没有当场拍板，直接给一个准确的答复。
    算了算了，来日方长。
    江婉虽然有些失望，但倒也想得开。
    今日这个话题是晟王自己提及的，至少说明他将李家纳入了考虑的对象之列，这已经是一个很好的开头了。
    毕竟望江楼不是小店小铺，经营者的细微偏差，都有可能造成成千上万两银子的盈收差异，他要慎重一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这事确实需要王爷慢慢斟酌，醉云楼等着您的好消息！”
    江婉边说着就直接起身。
    赶路时两人挤在一起实属无奈，有话题可聊的时候倒还罢了，如今已经到了目的地，还呆在静止的狭小空间，那股子尴尬劲儿又立即涌上了江婉的心头。
    这辆青油小车是府城里最寻常不过的出租马车，车厢里仅能摆放一张小小的条凳，车厢壁上连开窗的地方都不够，上下车的位置也就是车把式赶车时坐着的车辕处。
    自进入夏季后，江陵府的天气也是一日热过一日，两人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呆了这么久，江婉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急促起来，脸颊微微发烫，有种透不过来气的感觉。
    她站起来后急急的就朝车辕处去。
    可是接下来，预料中的蓝天白云并没有出现在眼前，呼吸到的空气仍旧灼热。
    ！！
    江婉此时一个头两个大，只想在地上找条缝钻进去，将自己整个儿埋起来。
    当真是忙中出乱，越想做成什么越做不成，想法与结果背道而驰。
    她刚才太急着逃离，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裙角，不知道马车这一路颠簸，什么时候就被晟王压在了身下。
    她刚才冲出去的决心有多大，如今在裙角的牵绊下跌坐回来的速度就有多快，根本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整个人就毫无征兆的重新跌坐下来。
    不对劲！
    似乎并没有坐回原来的位置，她屁股下传来坚实还很有弹性的触觉是什么鬼？
    “抱歉……对，对不起！”
    下一瞬，江婉压抑在心中的尴尬毫无征兆的爆发出来，整个人无地自容。
    自己，正以‘投怀送抱’的姿势跌坐在了晟王的怀里！
    怀里！
    觉察到自己此刻的窘境，江婉如被针刺一般，本能的弹跳起来。
    “啊——”
    “嗯~”
    顿时，急促而又痛苦的惊呼与沉闷的轻呼异口同声，在青油马车狭小的空间内交错纠缠，传到外面正恭敬等候着的车马式耳朵里，却又是另外一番旖旎的风光。
    此时江婉只想说，撞到鼻子的疼痛，谁撞谁知道！
    “我，不是故意的！”这回轮到祁衍之无措了，他手里握着一角绯红的裙角，一时不知是放下好还是拿着好。
    他垂目看向面前正捂着鼻子的女子，那一双向来冷静自持的双眸里，此刻泛着泪花泪眼朦胧，神色迷离得宛若迷途的小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