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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乃起居郎 第6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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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守亲自在府中设宴,锦州官员全体作陪,和他们一道而来的崔复也被尊为“天使”,坐席紧挨着太守。
    崔复仿佛达到了仕途巅峰,乐得晕陶陶,问什么答什么,包括郗兄怕老婆的糗事。
    女眷的酒席设在后院,太守夫人原是白记尚未攻克的贵客,因为夫人娘家在京城,看不上蜀中脂粉,一律都是派人去京城采买。
    此时却是拉着白氏的手一叠声地夸赞白记的胭脂水粉怎样怎样好,把她原来用的那些贬成了不入流的破烂货。
    席上的官家小姐们则纷纷围着叶汝真,向她讨教京中的穿衣打扮。
    叶汝真敷衍得风雨不透,好容易才借着更衣的借口离席,问文鹃:“打听到前面如何了吗?”
    文鹃道:“不外是男人们那些话,谁的官大,谁的财多,谁家的乐伎好,一个个都巴结着你的小女婿,恨不能把他捧到天上去。”
    “那他如何?”
    “还能如何?这么多大官都奉承他,是个人都得飘到天上去,且乐呵着呢。”
    风承熙和大臣们多年来对彼此的态度,四个字记之曰“相看两厌”。一个从不掩饰自己的嫌弃,另一个则是掩饰得很好,但从未改变过嫌弃。
    因此风承熙在大宴上皆没有什么好脸色。
    这次太守相请,叶汝真本想寻个借口推辞的,没想到风承熙倒是一口应下来,眼下还能玩得高兴,着实让叶汝真意外。
    不过还未等叶汝真回席,便见一人在随从的扶持下跌跌撞撞走来,口里嚷道:“我娘子呢……我娘子在哪儿呢……”
    猛地瞧见叶汝真,他展颜一笑,扑上来整个把叶汝真抱住:“娘子,我可算找到你啦!”
    喝得一身酒气,面若桃花,不是风承熙是哪个?
    第55章 醉酒
    叶汝真知道风承熙绝不会真把自己喝成这样, 猜他大约是装醉逃席,便配合着他愠怒道:“你这是喝了多少?”
    “娘子别生气,我没有喝多,我就喝了……”
    风承熙把脑袋搁在叶汝真肩上, 拿手比划出小小一截, “……一点点……就一点点……”
    果然知府同着崔复还有两名县令提着酒壶找过来了, 这几人倒真是喝得醉醺醺的,尤其是崔复, 嘻嘻哈哈说太守还在等呢,要拉风承熙回去。
    “跟你说多少次了, 再喝成这副德性就别进我家门!”
    叶汝真板着脸教训风承熙, 说着对知府等人笑了笑,“各位大人请问吧,他喝多了, 我带他回去。”
    正要走时, 后院一阵喧哗,只听得太守夫人大喊:“快, 快拦住她!”
    太守夫人是续弦,相较于头发花白的太守大人来说,十分年轻。随着她惊慌的语气, 一名女子跑了出来。
    “天使在何处?”
    女子大约三十来岁年纪, 披头散发,形容枯槁,两只手瘦得像鸡爪似的,直往前伸,“天使在何处?!”
    “天使在那儿啊!”风承熙迷迷瞪瞪地往崔复那儿一指。
    一般天使是指天子直接派出的使者,像崔复这样衔差而出的其实算不上, 太守等人称他为“天使”,只是客气,崔复自己也不敢认领。
    但这女子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一般,扑到崔复面前跪下,死死抓住崔复的衣摆。
    “天使大人在上,请救救萧家,救救我侄儿,救救我爹爹!他们活不了了,有人要害他们,想要他们的命!”
    前厅太守的长子傅森过来,喝斥道:“你们怎么办事的?快把少夫人扶回去!”
    后院追过来的下人也到了,七手八脚把女子拉走,女子哭嚎挣扎,口里直嚷救命。
    忽然间,女子的身体抽搐起来,四脚痉挛,口吐白沫。
    旁边的仆妇显然早有经验,拿木棍横塞在女子的口中,按住她的手脚以防她伤人伤己。
    叶汝真刹那间知道她是谁了。
    她是蜀军右将军萧宏的女儿,太守的长媳,萧月。
    太守傅振生与萧宏是几十年的好友,早年便结成了儿女亲家。
    也许是萧宏手上的杀孽太重,萧家子孙身上都有这种怪病,好在傅家并未嫌弃,依旧将萧月娶过门,好生照料。
    萧月据说膝下并无所出,也很少出来露面,叶汝真只知道她有病,却不知道她已经病得这么严重了。
    傅森向客人们赔罪,请客人们入席。
    风承熙八爪鱼似地扒拉在叶汝真身上,叶汝真便以他喝多了为由,先行回家。
    文鹃帮着叶汝真扶风承熙上马车。
    上了马车之后,风承熙立即坐正来,唤住准备下车的文鹃:“文姐姐请留步,我有事想请教。”
    白氏已经告诉了文鹃,郗明德并非姑爷,而是皇帝密使,文鹃立即上了马车,“请大人直管吩咐。”
    风承熙想问的是萧月的事。
    叶汝真也好奇:“我原以为傅少夫人只和怀英一样是痫症,怎么瞧着神智竟也不清楚?”
    文鹃道:“这位少夫人好像是萧家的事情闹出来之后,太守府里大夫就进出得十分频繁了,想来本身就有点毛病,再被事情一激便恶化了吧?”
    叶汝真皱眉:“怀英那事是真的吗?”
    “咳,”风承熙低咳了一声,“怀英是谁?”
    右将军萧宏一生征战沙场,三个儿子悉数战死,除了留下一个女儿,还有一个孙子。
    这独孙便是萧怀英。
    萧怀英自小生得单薄,又有痫症,手不能提枪,读了书也没法赶考,便一直闲居在家。
    萧怀英的母亲宁氏倒是个厉害妇人,手底下开着蜀中最大的布庄,每年的蜀锦上贡都是从她家的选出。
    既有萧宏的脸面,又因着和太守府沾亲带故,萧怀英便在织造署领了个织造提调的差事。
    叶汝真离开蜀中去京城之前,就听说宁氏的蜀锦铺子好像出了点什么问题,做出来的蜀锦成色不佳,被织造署的监管太监打了回来。
    不过叶汝真一直当这是流言,毕竟宁氏的蜀锦有多年的口碑,即使有一两批货不够好,拿回来重做便是了。
    “少爷有所不知,萧家那少爷而今已是声名狼藉,不知传出多少腌臜事来,他们不单自家的蜀锦不好,还打压同行,欺行霸市的事就不说了,他不是一直病病歪歪么?以前人们都说萧将军杀孽重,所以子孙福薄,可原来啊,他是……”
    文鹃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压低了一点声音,“……他是与诸多女伎有染,掏空了身子。”
    叶汝真震惊:“这不可能!他去乐坊连酒都不喝的,看看歌舞就回了。”
    “所以咱们都是被他骗了,他在乐坊里规规矩矩的,回家便派人把女伎暗暗带过来,两个月前悦香楼的宛宛姑娘不小心说漏了嘴,大家伙才知道。”
    文鹃说着叹了口气,“世上的事,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亏得少爷在蜀中时还与他交好。想当初他母亲还想把小姐许给他,我就说呢,他们家好歹有军功在身,实打实的上等人家,若不是有什么毛病,怎么会求到咱们这种商户人家来?当初还只以为他是身子骨不大好,没想到这人是身子和心肝一起都坏掉了。
    还有,少爷可能不知道,老夫人带着小姐去京城的时候,小姐特意还上门辞行,结果怎么着?人家根本连门都没开,只说一句身体不适就把人打发了。人还没走,茶就凉,可见真是天性凉薄。”
    文鹃显然是对萧怀英存了一大肚子怨气,一口气发泄完了,方继续告诉两人,眼下哪怕是有太守相帮,萧家的真面目也是捂不住了,差不多是人尽皆知,都说萧怀英早晚要下狱。
    萧月大约便是因着这件事才受了刺激,病情加剧。
    “但说实话,太守大人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萧怀英都恶名昭著了,太守大人还按着不发落呢。”
    文鹃把自己知道的说了,下车之际,道,“郗大人要查,只要把萧怀英送进大牢,然后把萧家查个底朝天,一准能查清楚。”
    文鹃并非爱摆弄口舌之辈,连她都这样说,显然是罪证确凿。
    可在叶汝真的印象中,萧怀英文文弱弱的,眼神却甚是清明疏朗。
    虽说因为男女之分,未能深交,但白氏和宁氏是同一种人,惺惺相惜,连同后辈也时常见面,在叶汝真心里,萧怀英就像是半个兄弟。
    “文鹃有一句话说得很对,知人知面不知心,世上多得是鬼蜮小人,却披着道貌岸然的君子皮。”
    风承熙开口道,“你也莫要难过,为那样的人难过不值得。”
    叶汝真道:“不行,我明天得去瞧一瞧。不自己亲眼看一看,总归是不能安心。”
    “明天要去织造署。”风承熙道,“有什么好看的?你都说了文鹃不爱摆弄是非了,她说的能有错吗?”
    “那不一样,就拿您来说,明明比谁都聪明。外头不也是把您传成昏庸无能之辈吗?”
    叶汝真自觉这话说得很中肯,风承熙的声音却凉了下来:“他和我能一样吗?”
    顿了顿,又问:“你从前跟我说过有个朋友气急了就会撅过去,说的就是他吧?”
    叶汝真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只“嗯”了一声。
    “他还向你们家求过亲?”
    “嗯。”
    “嗯”完才觉出风承熙的语气不大对,然后才想起这位可是觊觎着“真真”的人,当即道,“怀英是萧家独孙,不可能入赘。宁夫人原也是随口一问,外祖母把话挑明,这事便揭过去了。”
    风承熙“哼”了一声:“眼光还挺好。”
    然后又道:“你跟他交情很好?唤袁子明都是‘袁兄’,怎么在他这儿直接就叫‘怀英’了?”
    “……”叶汝真,“因为他比小我三个月。”
    风承熙寻不到错处了,但心里头有股子气,怎么着都不得劲,再加上酒气渐往上涌,脑子里有点晕晕荡荡的,舌头好像也不大听使唤,“那你怎么不叫我名字?”
    叶汝真心说我敢吗?
    但她也看出了风承熙此时有几分歪缠,便反问道:“您也比我小吗?”
    风承熙更不悦了:“我是有多老?您什么您?”
    叶汝真不跟他一般计较,改口:“那你也比我小吗?”
    “娘子……”风承熙的脑袋从车壁上挪过来,重新往叶汝真肩上搁,“你也叫叫我的名字吧。”
    叶汝真:“明德。”
    “不是这个。”风承熙往她这边拱了拱,口齿益发缠绵,“叫我的名字。”
    帝王的名字为天下所讳,哪怕是写出来都是大不敬,何况是叫?
    “你饶了我吧,我可不敢。”
    风承熙极为不满:“夫君也不叫,名字也不叫,你这娘子怎么当的?”
    他的脸离叶汝真极近,吐息间带着浓重的酒气,叶汝真越听越觉得他不大对,拿手碰了碰他的脸颊,只觉得一片滚烫。
    “……你不会真喝多了吧?”
    风承熙显然是觉得她的手凉凉的甚是舒服,一把按住了不让松开,哼哼唧唧道:“他们的酒不对,太烈了,摆明就是想灌醉人好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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