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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第一天就是漫长的,印度人太极打得比中国人还好,很多东西不逼一下,就不肯拿出来,而且有些职员口音太重,语法也极有当地特色,她基本上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搞得万分痛苦,再偷眼看郁亦铭,却发现他根本没她这么狼狈,甚至还像在香港时一样,笼络了几个女职员为他跑腿,自己则对着电脑奋笔疾书,忙也是忙,但境况比她好多了。
两下里一比较,隽岚心里更加着急。好在她一向拉得下脸,不怕丢人,一路死缠烂打下去,弄到最后人家只能输给她,乖乖把材料交出来。但这一拖就拖到下午,还要花时间整理,一直做到很晚。她最不适合加班,属于超过六点大脑准时自动关机的那一类人,自然觉得累,好几次想不管三七二十一逃回去洗澡睡觉,但见郁亦铭还不走,也咬咬牙坚守阵地。
时间过了十二点,她对数字对的眼花,只能合上电脑,抬头看看外面。这个会议室有一整面是玻璃幕墙,正对着马路对过另一座大厦,白天没怎么注意,此时却是灯火通明,人头攒动,再看远近别的建筑,也有不少是一样的状况,马路上跑得车子一点都不比白天少。她头回见识这样的场面,心想就算是在不夜的香港,也不会有这么多人奋战到半夜三更,禁不住纳闷怎么会这么巧,大家都加班。
“一部分是call center,美国现在是白天,打信用卡客服中心,或者电脑坏了要技术支持,全都是这帮人在接电话。另一部分是软件公司,这里和硅谷时差刚好半天,那里下班,这里便可以上班,等于无缝衔接。”郁亦铭突然开口了,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
这一整天,两人都是各做各的事情,除了公事,一句废话都没讲过,这是头一句。
她对他笑了笑,继续埋头干活,心里想,这还真是寰宇一家,咫尺天涯。
接下去的几天差不多都是这么过的。他们住的那个酒店也可以无线上网,但收费贵得离谱,算下来要三十块人民币一小时,而且开远程会议也不太方便。这个项目预算紧张,本着能省一点是一点的精神,两个人干脆就整日窝在Crains三那间会议室里,地方虽说不大,两人的地盘却划分的很清楚,除了工作,不谈其他。
印度第三产业不甚发达,新德里、孟买之类的大城市尚且是这样,班加罗尔这样的小地方就更不用说了,软件城周围几乎找不到什么吃饭的地方,最方便快速的选择只有一个,就是员工食堂。该食堂只供应印度菜和几样快餐,印度菜本来就辣,南部气候炎热,口味更重,隽岚没得选,只能将就,基本上顿顿都是白饭过咖喱酱,嫌辣就再添饭。但她的胃口倒比在香港时还要好,可能是因为做事辛苦,也可能是辣的菜更下饭,每餐都能吃下一大盘。
就这样连着几天,日日加班到深夜,吃的东西又太过辛辣,她牙龈全部肿起来,再加上为了空出两只手,总是戴着耳机打电话,找这个人那个人,时间一久,自觉听力都下降了。工作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这样拼命,到底不是笨人,立刻就看到成绩。几次联线开远程会议,她都表现出色,有一次Blair也接进来,竟对她有刮目相看之感。
那几天里面,她如有神助,只有一次差一点出了乌龙。也是开电话会议,她与美国的客户通话,突然有一个问题要找Crains的财务总监,她拨了超级马利的号码,把他也接进来,她笔记本上写的名字是□,一开口差一点就把绰号给叫出来了,自知不对,连忙闭嘴,一紧张脑筋也跟着短路,怎么都想不起来人家的本名叫什么,正暗叫糟糕,郁亦铭走过来,俯身对着麦克风道,“ANNASAHEBKATKADE先生,我相信July还有个问题问你。”总算及时救场。
场是救了,隽岚却惊魂未定,不是因为超级马利,而是因为郁亦铭。麦克风是附带在耳机上的,就歪在她嘴边,他突然凑过来,贴得这么近,她一时搞不清路数,差一点叫出来:你要干嘛?!
郁亦铭却很笃定,说完那句话就撤了,又回自己那个角落去做事,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待到第四日,手上能做的基本已经做完,发回香港由Johnson过目,再送到客户手上,下一步该怎么做,还要等上峰的指示。他们骤然闲下来,紧接着就是周末,便有整整三天空闲。
隽岚想趁这个机会出去转一转去,一直在酒店和办公室之间两点一线,快把她憋出神经病了,倘若就这样回香港,岂不是枉来一次印度。她在酒店前台拿了本旅游指南,又在网上找了几篇游记来读,最后发现班加罗尔附近可玩的地方还真是不少,比如历史古城迈索尔,可以参观大王宫、代瓦拉杰市场、和查蒙迪山上的印度教神庙,还有一座殖民地时代留下的哥特式大教堂。还有慕那尔,是著名的高山度假城,稍微远一点,属于喀拉拉邦,有从前英国人造的茶园,还有野象群,号称宁静秀丽,景色美到让人摒息。
她看得心动,但在这个人生地不熟,口碑又比较差的国度里,一个人走远路,心灵上还是有些颤抖的。她有点想去问郁亦铭,你看这地方好玩儿吧,要不要一起去啊?最后却还是作罢,下了决心自己一个人上路。不是说再不要他帮忙的吗?她对自己说,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出去玩一下,你怕个鬼啊!
纯属一时冲动,她说走就走,当天傍晚就上了去慕那尔的长途汽车,不知算不算走运,还有当天去慕那尔的卧铺票出售。去?还是不去?她站在售票柜台前面做最后的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