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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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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此时姜扬毕竟没老,还是个爱美男子,手里拿着他那柄不知哪家姑娘送的羽扇装模作样地摇。这扇子是用绿孔雀珍奇华丽的尾羽织就,在昏黄暮色中都隐见其辉,配上他儒雅文士的外表,端的是风流倜傥。
    只可惜节气不大对,哪有正经人惊蛰天打扇子。
    顾烈想起他半百之后那副严正慈祥的面貌,颇觉命运奇诡。
    他们前方就走回了帅帐,帅帐外的守值近卫正在交接轮岗。帅帐侧边新移来一顶略小的帐子,有杂兵站在帐子门口,对隔壁帅帐外的近卫再三顾盼,似是想要求助。
    姜扬本想把狄其野揽到他帐子去,反正他们不日就回荆州大营,挤一挤也没什么。而且姜扬心思缜密,他一是有心把人带在身边探清底细,二是想在初见就闹了误会的主公和狄其野之间做个缓冲,免得大楚失去良将。
    但他还没开口,顾烈就命近卫新移一顶帐子到自己帐边给狄其野住,显然是要亲自带着。
    世人推崇主公知人善用,然而军中大将更佩服主公的是他奖惩分明,一视同仁。
    姜扬从不曾见主公对谁像狄其野这样,才一见面就处处都透着奇怪。也许正因为狄其野是个奇才,主公才待他如此不同?
    姜扬看到这帐子,又操心起来,再次对顾烈语重心长:主公,你得把人留住。此子绝非池中物!
    顾烈微一颔首,答了知道。说着二人已经走到了杂兵不远处,顾烈用眼神止住了欲上前的近卫,下巴往那杂兵处一点。
    姜扬明白再多说就惹嫌了,顺着主公的意思,对那杂兵黑着脸问:守帐门还东张西望,像什么样子?你是哪个将军手下?
    杂兵,是楚军中负责将军身边的大小杂务的兵种,属于各将军的直系兵。大多招的是各将军信得过的族人乡亲。
    狄其野孤身来投,自然没有杂兵跟随,大概是顾烈近卫从哪借来的。
    那杂兵一愣,哭丧着脸回道:主公,姜将军,小的是敖将军手下,被主公近卫借来招待狄先生,这,狄先生要小的找个使唤婢女来,可主公有令不得扰民,小的去哪儿给他找姑娘?
    这话一出,顾烈当时就沉了脸,姜扬也皱起眉,但二人缘由不同。
    姜扬与狄其野不过一战之缘,不免怀疑狄其野是否是因为自小缺少爹娘管教而品行有亏。
    而顾烈则想起了从此时一直延续到狄其野死前的风流名声。
    狄其野这风流名声和谋反名声一样蹊跷,似乎都有捕风捉影,要说证据确凿,那却并没有。
    尤其狄其野一生无妻无子,府中下人在他死后也受过严讯,各个都给狄将军喊冤。
    所谓空穴来风。狄其野这风流名声,最开始就是从一入兵营就要婢女开始传的。
    姜扬刚才才在主公面前再三力保狄其野,这下面子里子都挂不住,焦急道:主公,我进去问问。
    不必。
    顾烈看向那杂兵,亲口问:他原话如何?
    那杂兵还是那副哭丧模样,好似十足委屈,他张口就要答,顾烈对上他眼神,沉声警告:原话。
    被主公那双漆黑的眸子一扫,那杂兵顿时不敢再张情做面,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说。
    杂兵两股战战,抖声答:回主公,狄先生要水沐浴,小的被叫进去时,他就穿着里衣,披着发,原话、原话是给我找个人来帮把手。
    顾烈侧过头对姜扬轻声不悦道:敖戈还是不擅管人?
    地上砰砰作响,是那杂兵在连连磕头,边磕边喊是自己糊涂想错了、不关敖将军的事。
    姜扬一额头冷汗:我去查。
    去吧。
    顾烈摆手,抬脚就往帐子里走。
    这下姜扬想拦都不好拦,只得期望狄其野机灵一点,千万别再惹顾烈生气。
    *
    狄其野左等没人来,右等没人来,只得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揩干了长发,坐在铜镜前,妄图自己把头发束起来,但直到他两手酸痛,颈后都出了汗,还是不行,不是没束全掉出了头发,就是束歪了,咬着牙一次次重来。
    帐外有人喊闹,狄其野绕头发绕得烦,正起身打算出去看看是什么事,有个人掀了账布就进来了。
    狄其野飞快地握住手边的刀,乌黑长发又散了,滑落白衣。
    谁!
    帐子里有烛火,那人越走越近,是顾烈。
    顾烈身长八尺有余,自小习武,练出英武身材。他眸色发色都极黑,浓于夜色,肤色是纯正楚人特色的白肤。五官深邃,一双眼尾微翘桃花眼,高挺鼻梁,唇不薄不厚。
    虽然相貌英俊,顾烈身上自有沙场拼杀出的霸气,搏有杀神名头,任谁都不会觉得他文弱。
    顾烈已经脱去黑甲,身上是一身蜀锦青衣,未带刀兵,面对狄其野的持刀问话,连眉毛都没动一根,也没回话。
    狄其野见是他,转手把刀扔到一边:是你啊。
    顾烈扬眉。
    是我就不必防备?刚来就连主公都不喊,胆子忒大。
    顾烈久为肤色所扰,羡慕众将能晒出一身铜皮,前世唯有一个狄其野比他还白,从此摆脱了楚军最白之人这种不霸气的名头。此时一见,果然是白。
    狄其野的衣物是近卫赶着送来的,不十分合身。他眉宇间一直带着磨不去的潇洒意气,原本就不大像是武者,这件里衣还有些大,被他松松一系,更显年纪小,其实也有二十一岁,看着总觉得才十八_九。
    狄其野比顾烈矮不到一寸,几乎一般高,剑眉星目,目似点漆,唇角天然带着分笑意,坐在那儿像个世家公子。
    这个世家公子还娇生惯养得不会梳头。
    顾烈对着披头散发的狄其野慢慢问:我听外面的杂兵说,你要找人帮把手?
    狄其野闻言,即刻露出了匪夷所思的神情。
    那杂兵怎么都不可能不认识顾烈,怎么会这么不知轻重,把楚军主公拉进来给他帮把手?
    他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也许实在是被头发弄得筋疲力竭,居然想不出该怎么答,愣着看顾烈。
    顾烈两辈子头一回看他这副模样。
    狄将军,铁甲动帝王,三战惊天下,功高盖主的定国侯,什么时候不是风流潇洒,什么时候不是运筹帷幄,哪里有这种呆愣愣的时候。
    顾烈拿起那柄木梳来,把狄其野一头乌黑长发仔细梳进左手掌中:你仔细看,学着。
    八岁后为躲追兵,顾烈跟着大人四处隐匿行踪,流落乡野,久而久之,该学的都学会了。倒是狄其野这个自称乡野小民的,居然不会梳头。
    他放慢动作,轻松将长发梳齐,用台上上灰蓝布带束成一个紧紧的发髻,然后又将它散开,把木梳交给狄其野:你来。
    狄其野接过木梳,认真地梳了一次、两次、三次
    旁观全程的顾烈匪夷所思:你能用散兵打退蜀州豪强,天纵英才,怎么会学不会梳头?
    第3章 神兵天降
    昨日狄其野神兵天降,可谓是救楚军于危亡之间。
    此战要从蜀州形势说起。
    燕朝皇帝中年后渐成暴君,逼反各路豪杰。但老天无眼,这头天下人揭竿而起,那头燕朝皇帝就死在了舞姬的肚皮上,竟是一点报应都没尝到。
    国不可一日无主,暴君只会舞文弄墨的儿子被赶鸭子上架继了位,这位文人皇帝抱着忠心耿耿的丞相大腿,在四大名阀势力中夹缝求生。
    各路豪杰顺应时势,把旗号从诛暴燕换成清君侧,接着打。
    但各路豪杰不约而同避开了正面攻蜀,故而群雄争霸五年后,蜀州仍得偏安。
    蜀州难打是共识,一难难在蜀道难,二难难在蜀州势力分而不聚,虽然燕朝封有一个杨氏的蜀王,但蜀州从来没人搭理那个废物。
    一口咬不下来,拖着就怕拖不起。
    楚军坐拥荆州大本营,在打下信州后,确保后方无忧,才磨刀霍霍向蜀攻来,打的就是持久战。
    功夫不负有心人,姜扬、敖戈稳扎稳打,将蜀州蚕食鲸吞,尤其是在蜀州良将陆翼倒戈投楚后,楚军已占据蜀州大部,而蜀王杨亭早就成了楚军帅帐的宾客。
    昨日顾烈执意领兵,帅大军北攻,是意图毕其功于一役。
    但蜀王杨亭是个废物,不代表蜀人没有脊梁。
    昨日战局原本近乎平推般明朗,顾烈极擅水战,陆战能力虽说一般,应对这种平推之局还是绰绰有余。
    但没料到奇袭突来,不知从何处冒出的蜀兵从中绞断楚军首尾,以悍不畏死的气质急冲猛杀,瞬息间将顾姜陆三帅陷入包围。
    唯一被疏漏在外的敖戈本是一线生机,然而他投鼠忌器,一时竟不敢动作,战场上瞬息即逝,哪里容得犹豫再三,把姜扬都气得骂娘。
    顾烈素来临危不乱,然而困局已定,实在想不出脱困之计,蜀兵步步缩进包围圈,杀机已现。
    恰此时,蜀兵包围不到的山脚林忽然不断窜出骑兵,跟随一位白衣铁甲的惹眼人物,大喊着蜀兵中计了!主公神机妙算!奔袭而下,打了个蜀兵措手不及,冲出一道不宽的战路,向包围圈内杀来。
    电光火石间,顾烈大笑三声,大声令道:安排的援兵已至,杀!
    除了姜扬,连顾烈直属的左右都督都以为真是主公妙计,一颗心霎那间从命不久矣的凄惶跳到豪情万丈,士气大振,跟随主公冲杀出去,与那小股骑兵汇流,将原本细微的生机杀出了十二分。
    他们各个面泛红光,包围的蜀兵也禁不住怀疑是不是真的被人出卖给了楚王,蜀兵本就势力分散,疑心一起,再撞上士气雄壮的楚兵,自是节节败退,那白衣铁甲之人不知何时指挥起攻势,极为漂亮地反过来将蜀兵包围,一网打尽。
    这一战,足以让狄其野拿下将军印。
    听顾烈夸自己天纵英才,狄其野眼神微亮,对铜镜里发髻歪斜的自己和顾烈笑道:我这仗打得确实不差,但功劳也不全在我。
    还懂得谦虚。
    顾烈回视铜镜,见狄其野还看着自己,一副等着被问的胸有成竹的模样,于是问:怎么说?
    狄其野立刻侃侃而谈,全然没了方才的呆劲:此战能成,有两点关键。一是楚军各部编制一统,连几位大将军手下的精锐都是一样编制,因此我得以诳得指挥,否则战机稍纵即逝,神仙难救;二是你主公你应变及时,若无你及时接应,我带的那队散兵已经一鼓作气冲到了极限,差一点半点都可能被蜀兵识破是虚张声势,别说救你,我自己都必死无疑。
    这个狄其野是顾烈熟悉的战神,而且还记得称呼自己主公,真是好不容易,可也忒没个忌讳。
    前世顾烈教人是个没耐心的,尤其储君还没他聪明,那三年他被储君蠢到了,抬手就是一个爆栗敲脑壳,所以大楚储君看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实则脑袋上常顶着包。
    顾烈习惯性抬起手,在狄其野后脑勺轻轻一扣:死来死去,说话没个忌讳。
    脑袋忽然被敲,狄其野微愣,视线一转,抓着木梳说:我梳的总比刚开始好些?没人教过我,我自然不会。戴头盔就好了。
    哪有成天戴着头盔的,顾烈忍不住失笑,眸色一深,笑着补了句,还说不是小少爷。
    狄其野转过身来,抬头看着顾烈,眉头皱了又松,声音很轻,不知道是在对自己说还是对顾烈说:你刚才笑了。
    顾烈不解,耐心等他下一句。
    狄其野却另行解释起来:我被人捡回去深山里,非要我拜师,他不梳头,也没教我,我头发长了就割短,剩下用布带一系,方便得很。前一阵我逃出山,去店里买衣裳,掌柜大娘以为我遭了劫,帮我梳的头。
    顿了顿,还要强调一句:真不是小少爷。
    又是一段从没听过的来历。
    顾烈似乎有些明白狄其野的脾气。
    头发长了割短这话,别随意往外说,顾烈一叹,真不知这人是怎么野生野长的,有道是身体发肤,授之父母,人人都知,头发轻易剪不得。
    他也不追问,倒让狄其野意外:你不问我究竟从哪儿来?
    我问了你会说?顾烈眉头一挑。
    狄其野抬头看他,想了想,答:姜扬说,英雄不问出处。
    顾烈笑着接:好一个英雄不问出处。我可以不问你来历,但有一句话,我身为楚王,却不得不问。
    狄其野微微皱眉,听着。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顾烈看进狄其野的眼睛,狄其野,你投楚军,是为何而来?
    狄其野却松了一口气,像是顾烈问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
    他离了镜台,单膝跪地。
    向他的主公宣誓他的忠诚,尽管他的主公也许并不能明白他的言下之意。
    狄其野此生,为君而来。
    楚王扶起狄其野,视线在台上那柄战场上随处可见的大刀停留一瞬,转身离去。
    第4章 天下三分
    姜扬起了个大早,风度翩翩地摇着羽扇往帅帐走。
    走到帅帐前,却见主公提着一把刀要进旁边的小帐子,姜扬大惊失色,疾走数步扑将过去:主公!刀、刀下留人啊!
    顾烈跟看傻子似的看着他。
    姜扬话脱出口就觉得不对,被主公一嫌弃,讪讪地笑,找补道:您怎么舍得把这压箱底的宝刀拿出来?给狄小哥开开眼?
    这一晚上就从狄小先生成了狄小哥,看来姜扬对狄其野之将才确实是万分欣赏。
    他没个兵器,借他用用。
    姜扬又一次目送主公掀帘进了帐子,似乎有哪里不太对,但又说不出来。
    将杂思撇之脑后,姜扬欣慰地想,主公对善战之才是真好,连特地命人打造的宝刀都舍得送,识人善用,姜扬与有荣焉。
    这是什么?
    狄其野在和头发较劲,一看顾烈提着把杀机四溢的刀进来,霎时松了手,几步走到顾烈面前。
    就是对锻造一无所知的狄其野,也能看出这把刀的非凡之处。
    它是一柄环首刀,刀柄最顶端是金色龙环,惟妙惟肖的金龙衔着尾巴。刀柄和顾烈握在另一只手中的刀鞘皆是十分漂亮的青铜色,饰有纤细的金色云龙纹,修长坚韧,暗藏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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