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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腾隆眼珠直直盯着卢希宁,许久才终于动了一下,绷着的脸皲裂开来,情绪复杂至极,一会咬牙,一会茫然,一会唏嘘。
他蹲下来抱着头,半晌后心一横,说道:“妹妹你的银子,想要怎么处理当然由你拿主意。我也学着你做做善事,我的那部分也一并捐了。还有张姨娘的那些珠宝,捐了,都捐了!”
他神色狰狞,拍着大腿蹦起来,狠狠道:“就当给阿玛额涅积福,给子孙后代积福。”
卢希宁见他跟割了肉的不舍样,说道:“哥,你不用跟我一样,我不缺钱。”
卢腾隆用力揉着胸口,自言自语说道:“阿玛留下的银子,是阿玛拿命换回来的。如今捐出去多救几条命,就当是给阿玛超度了,保佑他下辈子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还能做大官,做了大官再赚更多的银子。”
卢希宁无语看着他,失笑道:“哥,你这想法我真是…..,算了,不说这些。哥,这些钱拿着实在烫手,我以前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地震以后我想马上来找你,实在太忙走不开。现在这个时机正好,朝廷发动所有京城的大户人家出钱出银帮着赈灾,我们的钱混在里面也不会太打眼。”
卢腾隆沉吟之后说道:“你别管了,让我来吧,里面的门道我熟悉得很。保管把钱全部花到受灾百姓身上去,其他人休想从中捞到半点好处。”
卢希宁听他的意思,会有人贪污赈灾银,忙说道:“那哥你辛苦一下,若是需要帮忙,就差人来给我递个消息。”
卢腾隆嗯了声,转头看着卢希宁,嘴角撇了下去,哭丧着脸说道:“妹妹,说实话,这么多银子,我这个心啊,疼得快死去活来,你心不心疼?”
卢希宁坦白地道:“我当然也心疼,哥,你可以哭一哭,我不会笑话你的。”
卢腾隆听她这么一说,眼泪立刻啪嗒啪嗒掉了下来,哭兮兮说道:“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荣华富贵都是靠着钱啊,钱就是他娘要人命的王八蛋!”
卢希宁默默递了干净帕子过去,卢腾隆也不接,抬起衣袖胡乱一抹脸,红着眼忧郁望天,说道:“这风真他娘的冷,妹妹,我还是喜欢广东,岭南在这个季节,还热着呢。唉,这辈子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回去看一眼。”
卢希宁知道他不是怀念广东的天气,他怀念的是父母还健在的日子,也跟着酸楚不已,安慰着他说道:“哥,当然有机会的。再过几年吧,等阿宝长生他们再长大些,我们带着他们出去走一走,去广东去澳门,去南洋,天南海北都玩个够。”
卢腾隆立即笑了,振奋起精神说道:“对啊,来日方长,我们都还年轻,只要活着什么机会都有。外面冷,妹妹你早些回去吧,路上小心些。你放心,这件事我保管去办好。”
卢希宁说道:“好,哥你也去忙吧,注意着身体,别太累了。”
卢腾隆一摆手,嘿嘿笑道:“我不会太累着自己,躲懒的事情我熟得很。你快上车去,我也得回去了。”
卢希宁上了马车,驶出一段路,她回过头看去,卢腾隆还袖着手在原地,目送着她的车子。
他消瘦的身影立在墙下,她不禁想起出嫁时,他背她出门时的情形。虽然他们都各自有了孩子,他做为大哥,待她的这份心始终没有变过。
每次他都这般送她离开,信任她,支持她。她拿一半的银子捐出去,其实对他来说也是一种压力。
他对吃穿住用行要求很低,只是那些钱太过沉重,他才用尽全力守着藏着。为了支持她,他最终也拿出了另一半。
卢希宁眼眶莫名发热,泪水瞬间涌出了出来。她何其幸运,有这么多爱她的人陪伴在身边。
路上来不及清理,常有碎瓦断木挡着,马车行驶得非常缓慢。卢希宁靠在椅背上,拿帕子擦干净脸,掀开车帘朝外望去。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四周静谧安宁,偶尔有马车驶过。
卢希宁知道内城的安静只是表象,外城才是重灾区,她叹了口气,放下了车帘。
康熙坐在车里,看着车外一闪而过的熟悉脸庞,脱口而出道:“停车。”
马车停了下来,康熙静静坐着,心中天人交战,最终颓然说道:“走吧。”
马车重新前行,他坐了会,猛地掀开车帘朝外看去。错身而过的马车逐渐消失在视线里,心也一点点跟着灰下去。
等到马车转过弯,彻底不见了,他悚然而惊,不顾一切命令道:“追上去!”
马车急停下来,卢希宁没防备,一下朝前扑去,她手忙脚乱撑住车壁,刚要出声询问,马车门一下被拉开。
康熙站在门边,微微喘着气,目不转睛盯着她。
卢希宁呆住,康熙神色憔悴,薄唇惨白,脸颊上带着不正常的潮红,眼里布满了血丝,像是沉默着要吃人的猛兽般,下一刻就会扑上来。
她心一下提到嗓子眼,撑着座椅起身,慌忙要下车请安。康熙一动不动挡在车门边,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在车里胡乱福了福身。
康熙深吸一口气,微微闭了闭眼睛,侧身让到一旁,声音沙哑,言简意赅说道:“下来。”
卢希宁愣了下,硬着头皮下了车。康熙转身朝停在旁边的马车走去,说道:“跟我来。”
四周除了远处守着陌生的护卫,空无一人。卢希宁曾听纳兰容若提及过,康熙有队直属亲兵狼覃军,比起明处的侍卫厉害百倍。看护卫们身上散发出来的凌厉,她估计这些护卫就是康熙的狼覃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