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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世权臣 第4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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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柒的身躯用力摩擦着他,像刀锋磨着一块砺石,任由衣物上的皮革、金银带饰将自己刮出片片血痕,却仍不解痒。
    再这么一刻不停地磨下去,就算是刺绣布料也能把他磨穿一层皮。苏晏喘着气,满脸是汗,满眼是泪,扯开他的衣襟,将自己的脸,贴在对方滚烫潮红的胸口上。
    他在听沈柒的心跳,而沈柒在汲取他脸颊的凉意,发出了一声垂死呻吟般的叹息。
    这样,他会好受些吗……肌肤接触能否减轻他的痛苦?或者更进一步,可以用别的什么来尽量转移他的注意力?苏晏毫不犹豫地扯开了双方的腰带,脱去衣裤,将光滑赤裸的身躯覆盖在沈柒身上。
    是挣扎,是钳制,是两具紧紧缠绕的肉体在互相研磨与碾压,像一场殊死搏斗。嘶哑的嗥叫声里包裹着断断续续的抚慰声,汗水与淌下的鲜血混在一处。
    苏晏背上被瓷片割裂的伤口,血水沿着肩臂蜿蜒流下。血腥味刺激着沈柒,他像头觅食的狼本能地舔舐鲜血,随即扑咬上去,用利齿切开皮肉,贪婪吮吸。
    这不能解他的瘾,但使他混乱溃散的心神稍微清醒了些,听见苏晏发出的抽气声。
    “清……河……”沈柒松开牙齿,另一种痛苦排山倒海地卷来,令他被药瘾折磨的身心反而生出了一丝诡异而短暂的麻木,“你走……我能伤你,就会杀你……走啊!”
    肩臂上的皮肉几乎被咬烂,苏晏强忍疼痛,低头堵住了沈柒的嘴。
    他吻着他唇间血腥,吻着他紧咬的牙关,也吻着他在极致痛苦下仍不肯屈服于黑暗的灵魂。
    他抚摸着他疤痕累累的后背,他汗湿的滚烫的皮肤、对抗的紧绷的肌肉,抚摸他们曾经欢愉的根源——尽管此刻它被镇压在重重痛楚之下。
    “七郎……”苏晏贴在沈柒耳畔,沙哑地低喃,“我让你伤,也由着你杀,但绝不在这个时候离开。相反的,我要使尽浑身解数,让你顾不上其他,只看着我,渴望我,哪怕仅奏效短短一刻。”
    苏晏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抛开所有矜持与羞耻,极尽所能地去取悦另一个男人,主动而迫切地祈盼得到对方的回应。
    此时的沈柒给不了回应,但他在无边无际的黑暗渊薮中,依稀看见了逃脱的希望。因为前路有人等他,有人始终伸手想要拉住他,他想为了这个人熬过所有痛楚与厄难,在极致的苦之后,能喝到那一碗椴花蜜的甘甜。
    他的肉体在药瘾中挣扎沉浮,但灵魂却在地狱的熔炉中被映照得清清楚楚:他渴求的不是血与哀嚎,更不是黑药丸,而是——
    “你。”沈柒对身上的苏晏说,“只有你。”
    苏晏含着他哭出了声。
    荆红追守在门外。在沈柒发疯似的嗥叫时,他险些忍不住在剑气的震颤低鸣中出手,一剑收割沈柒的性命,把苏大人从这份屡屡受伤的感情中彻底解脱出来。
    但苏大人百转千回地叫着“七郎”,甚至主动放弃自己的羞耻心与脸面,只为给对方带去短暂的一丝松快。
    如此坚决,不给他一点发落的理由。
    荆红追面无表情地按剑直立,不想听屋内的动静,但动静却径自往他心里钻。
    与此同时他听见了另一种动静——一大队缇骑队伍的马蹄声,正从街尾飞驰而来。
    “清河!”朱贺霖推开虚掩的前院大门,脚步匆匆地冲进后院,蓦然看见廊下站立的荆红追,怔了一下,“你何时回来的。清河呢?他家仆役说他向管事拿了左邻的钥匙。”他侧头望了望房门紧闭的主屋,皱眉,“清河是不是在屋里?沈柒呢,也在里面?”
    荆红追淡淡道:“是。”
    朱贺霖用匪夷所思的眼神瞪他:“那你站在门外,把风呢?”
    荆红追道:“也可以这么说。”
    朱贺霖觉得这厮已经没药救了,被苏清河驯服得彻彻底底,再晋升十个宗师也白搭。他恼火地道:“让开,朕要把清河带回去。”
    荆红追没有让步,反而又说道:“大人没有交代,也没说可以让皇帝带回去。”
    屋内又爆发出一声嘶吼,混着隐约的泣音,把朱贺霖听出了满背惊汗,失声道:“沈柒这混账玩意在做什么?!荆红追你让开!来人,踹门!”
    奉命上前的锦衣卫被荆红追一拂袖,推出了三丈开外。荆红追一脸冷漠:“大人事先交代过,他想与沈柒待在一起,就他们两人。”
    朱贺霖恨不得把荆红追先砍了,咬牙道:“你再不滚开,抗旨论处。”
    荆红追反问他:“进去了,又如何?倒叫大人与你自己两下难堪。沈柒断了弈者给的黑药丸,这会儿瘾头发作,人不人鬼不鬼的,少不得要连累大人照顾。你就这么开门进去,大人颜面何存?”
    朱贺霖深吸口气,皱眉道:“瘾头发作?说来沈柒也算个硬汉,究竟是什么玩意儿,能把他折磨得不人不鬼……”
    荆红追道:“具体情况我没见过,但我探过沈柒的脉门,这黑药丸霸道无比,所造成的身体痛苦倒是其次,毁人精神意志才是真正可怕之处。”
    朱贺霖半信半疑地望向屋门,听着屋内隐约传出的咆哮,仿佛重伤垂死的野兽一般,凄厉而惨烈,不由得也生出了一丝寒意:“这究竟是什么药丸,如此厉害……”
    “是魔鬼的药丸!”
    墙头一个硬朗低沉的男子声音说道,带着轻微的异域口音。
    朱贺霖闻声转头,见竟然是退兵的阿勒坦去而复返,正盘腿坐在墙头,脸色沉郁。
    “阿勒坦,你不遵守盟约,十日后太子城会面,悄悄溜进京城做什么,又有什么阴谋?”
    荆红追倒是不怎么诧异,对阿勒坦说道:“我知道你尾随我,甩掉了两次又不死心地跟上来,倒是被你发现了城东通惠河的水道入口。你所说‘魔鬼的药丸’是何意?”
    阿勒坦跃下墙头,高大魁梧的身躯步步逼近。锦衣卫如临大敌地拔出兵刃,朱贺霖伸手阻止:“北漠圣汗孤身深入我大铭京城,该紧张的是他。”
    走到廊下,阿勒坦盯着紧闭的房门,断然道:“扛不过的。没有人能从魔鬼药丸的控制中逃出生天,纵使我父汗那样,视战场负伤如喝水一样的英雄勇士,最终还是没能抵抗住。”
    虎阔力可汗是被这药丸所害?朱贺霖有些吃惊,朝廷军报不是说他死于鞑靼兀哈浪之手,所以阿勒坦才一怒而起,率部攻打鞑靼王庭,开启了鞑靼衰落的第一步。难道其中另有隐情?
    荆红追问:“那你可知服药之人该如何戒断药瘾?”
    阿勒坦反问:“他服了多久?”
    荆红追默默算了算:“大概得有一年多。”
    阿勒坦摇头:“我师父是个深藏不露的萨满老巫,他最后花了整整十年才彻底摆脱药丸的影响,而他当初才服了半年不到。”
    “那你师父是如何戒断的?”荆红追问。
    阿勒坦只答了一个字:“熬。”
    第451章 把我切成六块
    熬。且不止熬得过一次发作。
    成瘾越深,戒断期的发作次数就越多,痛苦程度也越大。按照萨满老巫的说法,戒断期的前几日是最难熬的,但若能挺过去,十日后药瘾影响会逐渐减轻,一两个月后可与常人无异。但比起身体上的瘾,更可怕的是心理上的瘾。
    “谁也看不出来,但我自己知道,我与从前的我再不是同一个人了。”老巫捣着神树果实的汁液,沉声感叹,“我的魂灵永远缺失了一块,被药瘾腐蚀掉的那块空洞,无论拿什么也填补不了。十年了,我没再碰过魔鬼的药丸,但若是你把它摆在我面前,我很可能……不,我一定会再次服下它。”
    这下不止朱贺霖听得变了色,荆红追亦是凛然心惊。
    朱贺霖断然道:“如此恶物,足以毁灭一国!等四皇叔拿住宁王,非得拷问出这药丸存货与配方所在,彻底销毁不可。所有知晓配方的,参与配制的人,全部都要死。”
    阿勒坦颔首:“在这一点上,清和帝倒是与我不谋而合。去年我拿黑朵喂了狼后,焚毁存药,查抄了他的氏族,将他的徒弟、侍从等一应亲近之人全部处死,确保再无遗毒流于北漠境内,宁可错杀,绝不留下一点后患。”
    朱贺霖抬脸仔细看了阿勒坦一眼,似乎这时才生出点兴趣,去打量这个原本他视之如妖怪的异族男子。他说道:“朕再多砍一批人头,文官们又该苦苦劝谏朕要宽仁不要残暴了。而北漠臣民奉可汗之命为神谕,可汗大约没有这种困扰。”
    阿勒坦摇头笑了笑:“北漠信奉弱肉强食,没有什么伦理纲常用来约束人心。若我不够强大,不能带领臣民过上更好的生活,待到彻底丧失威望的那日,便是他们杀我取而代之的时刻。”
    两人各怀感触地沉默了短暂的几秒钟。
    荆红追对这两个君王交流统治心得毫无兴趣。他发现屋内几乎没有了动静,只两道低缓的呼吸声交缠着,正要上前敲敲门,忽然听见苏大人极微弱的声音响起:“……阿追,进来帮帮我。”
    这声呼唤微弱得像梦呓,但荆红追立刻听见并奉行了。在他伸手开门时,朱贺霖与阿勒坦同时看过来,二话不说也要进屋。阿勒坦个头大,把朱贺霖挤到了门框外。朱贺霖怒从心头起,登时把之前一点儿微薄的惺惺之意抛到云外,厉声道:“来人,拿住这个犯上的敌酋!”
    庭院中剑拔弩张的锦衣卫们呼啦涌过来。荆红追眼力极好,在幽暗的屋子深处瞥见了什么,当即把刚开了条缝的房门一关,黑着脸道:“让不相干的人都退出院子。否则,我亲手送你们出去!”
    剑术宗师的“送”显然不是什么温和手段,只怕一出手便是大场面。但朱贺霖的忌惮并不在此,他仿佛骤然意识到什么,脸色瞬间发青,咬牙下令亲卫们:“都退出后院,不准任何人擅闯。”
    荆红追口中“不相干的人”也包括了他和阿勒坦,但后者们显然并不这么认为,在锦衣卫退去后当即撞开门进了屋。
    屋内光线昏暗,空气中飘浮着一丝血腥味。三人快步冲到床榻边,见苏晏赤身压在四肢被缚的沈柒身上,后背因碎瓷片扎入流了不少血,又被汗水冲刷得满身血迹,肩臂上更是被咬烂一大块,血肉模糊。
    他听见脚步声,抬起汗湿而苍白的脸,苦笑了一下:“被你们看到了这般狼狈相,实在丢脸得很。”
    其他三人哪里顾得上说话:朱贺霖当即扶他坐起身,解下披风往他身上裹。荆红追自从剑术大成,身上就不再带伤药,只能先飞快地挑出皮肉间的碎瓷片,然后握住他的脉门,将疗伤的真气柔和输入。阿勒坦倒是带了萨满巫医常用的药膏,眉头紧皱地给他的伤口抹药。
    苏晏很配合地任由他们摆弄,转头看一动不动的沈柒。
    “他死了?”朱贺霖问。
    苏晏在皇帝的龙腿上惩罚似的拍了一巴掌,随即扯过散落的衣物,盖在沈柒的身上。他俯身抚摸沈柒闭眼一声不吭的脸,轻声道:“七郎,我知道你现在心情极坏,就好像这辈子没有过一件快乐事,唯有沮丧、抑郁甚至觉得万念俱灰。但这不是你真实的心情,而是因为处于药瘾发作的最后一程,它影响的不仅是身体,还有精神。你要抵抗住它的影响,想想我,想想我们今后的日子。”
    沈柒缓缓睁眼,漠然看着近在咫尺的苏晏,仿佛他是个陌生人,不值得自己开口说一个字。
    朱贺霖又道:“他不认得你了。呵,这样也好。”
    沈柒一点一点地收拢手指,在覆身的衣料下捏成拳,面无表情地挤出一句话:“两代君夺臣妻,父子一样无耻,滚。”
    朱贺霖眼中震怒的寒光化作杀意,拔出防身的袖剑,要给逆臣的喉咙来个对穿。
    一个“妻”字令阿勒坦下意识伸出的手,半途又折回来,歪头挠了挠自己的断眉,用北漠语嗤了声“找死”。就连荆红追也凑巧地起身,去角落的木架上端没水的铜脸盆。
    苏晏吓得魂飞魄散,一把抱住朱贺霖,将手死死钳住他的胳膊:“别!他他他不是故意骂你们的!他是个病患,这下因为药力所以情志失调,等过会儿就好了!”
    朱贺霖把苏晏的手用力掰开,显然动了真火:“他心里早就对朕与父皇存着恶意,借由药瘾发作出来罢了!”
    苏晏哀求道:“皇上!”
    “你也知道朕是皇帝!天底下哪个皇帝,可以任由臣子指着鼻子辱骂?不把他凌迟就算是朕的仁慈了!”
    苏晏也知道沈柒当众詈君,是不赦的死罪,但他怎能看着朱贺霖与沈柒起生死冲突,只能抱紧了朱贺霖再三苦求:“小爷……贺霖,你宽宏大量不与病人计较,他这会儿脑子有如豆渣,根本控制不了情绪,刚才也骂了我来着……”
    朱贺霖闻言更恼了:“他还骂你!骂你什么来着?”
    苏晏随口扯的,这会儿得迅速圆过去,于是道:“他骂我忒的情多,还说我是个成了精的花花骰子,怎么掷都是六个点。”
    朱贺霖微怔,小声嘀咕:“倒是没骂错……”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就沈柒这副死狗样哪还有心力打比方,只不甘地搂紧了投怀送抱的苏晏,恨声道,“看小爷不把你其他几面给削平了!”
    阿勒坦一把刁住朱贺霖的手腕用力扯开,将人从对方怀里掏出来:“你自去治你的逆臣,我的可敦花不花都不劳你来教训。”
    他仗着人高马大就要把苏晏扛走,苏晏捶着他的后背叫:“我不走!我一出去,你们能一人一刀地把沈柒戳死!我就守着他,看你们谁敢当着我的面动手!”
    阿勒坦沉着脸道:“守多久?他明日还会发作,接下去隔三差五发作,难道你十几日不吃不喝守着他?别说我了,其他这两个要想弄死沈柒,还不是你一个眨眼工夫的事?你怎么防?趁早做个决断,你想沈柒活,就跟他一刀两断。”
    苏晏知道这不仅是阿勒坦的想法,也是朱贺霖父子的想法,甚至就连看似驯顺的阿追,对沈柒也是抱着乐见其祸的心态,认为情敌少一个是一个。他气苦得不行,因急于说话呛到口水,猛咳了好一阵,咳得刚抹了药的伤口又渗出血水来,最后在三双担心中带着愧疚的眼睛下,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把我切六块!四条胳膊腿儿,还有一个脑袋和躯干,你们一人拿一份走,老子跟你们把情债平了,谁也不欠!刀来——”
    阿勒坦赶忙把他放回床沿,伸手按住腰间刀柄阻止他来拔。朱贺霖臭着脸赌气道:“刀给他!就拿这一招作要挟,从前惯会扒着父皇大腿寻死觅活,闹到父皇最后什么都依他,可惜朕不是父皇,不吃他这一套!”
    荆红追也觉得苏晏在耍赖,但被朱贺霖这么一说,顿时替自家大人感到不快,冷声道:“你不吃我吃。你们受不了他,那就都走,整好剩下我一个,守着大人过下半辈子。”
    朱贺霖瞪着猪队友,气不打一处来:我这是反过来威胁威胁他,谁叫你拆所有人的台给他兜底?怎么,就凸显出你一个痴心不悔?卑鄙!无耻!
    阿勒坦弓眉紧锁,似乎很是心烦:“乌尼格身边尽是糟心的人与事,难怪他在草原上的那段时日才是最无忧无虑的。我看他这铭国阁臣也别当了,随我去北漠,天高地阔任驰骋,不比整日被人拉来扯去的强?”
    朱贺霖与荆红追同时道:“你这不是拉扯?”“大人自己会拿主意。”
    三人一同望向苏晏,苏晏向床榻缩了缩,讷讷道:“我得先帮沈柒把瘾戒了……说来十日之后便是两国会谈,你们不如先筹划正事,不用在我这边多耗心力,我自己可以的。”
    好嘛,到底还是向着沈柒。朱贺霖冷笑一声:“你这缓兵之计准备用到几时?总不会就这么牵扯不清一辈子罢?苏老爷好宽的心怀啊,是打算坐享三份齐人之福?”
    苏晏羞愧又恼火,咬牙道:“放心,我没有这么厚的脸皮,十日之后便给诸位一个交代!”
    ——这是要在他们六人间做个决断的意思?朱贺霖有些后悔把他逼太紧,万一逼上梁山,把所有情分都斩断了又该如何是好?但又转念一想,他就算狠得下心,也放不下江山社稷,更舍不得自己一手打造的新政与天工院。为臣为政,哪一日离得了皇帝?最终出于种种权衡,很大可能会倾向选择他们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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