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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了一会儿话,沈妙意便起身离开,婢子月婵等在外面,见人走出,忙撑开伞来,擎去人的头顶。
沈氏双手捧着早已凉透的茶盏,看着女儿远走,轻声叹息着摇了摇头。
她的身形很是消瘦,几乎撑不起身上秋衫:“你可打听仔细了?韩家是大家族,怎会有谋逆之举?”
张妈妈弯腰,额上沾着未抹干净的水珠,颇有些小心的回道:“外面是这么传的,至于真假,夫人看要不去候爷那儿问问?”
“他?恐怕不会见我吧?”沈氏脸色苍白,指尖忍不住抠住杯沿,眉间褶皱更深。
殷雨伯去了之后,她的处境越来越差,甚至连府门都出不去。她自己没有遗憾,与丈夫的几年时光已觉得满足,可是一双儿女呢?
张妈妈跟着叹了口气,看着一身素服的妇人,不忍的劝道:“以后这家主就是铮世子,小公子年幼,夫人千万好好打算;还有咱家姑娘,本来婚期都定下了,还是别再出岔子的好。”
一瞬静默。
沈氏看着清透茶汤,眼神犹疑。话是这么说,可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殷家新家主殷铮,是殷雨伯同孝宣长公主的儿子,心中认定是她害死了孝宣,他又怎会让她们好过?
往事像一团乱麻,殷铮行事阴狠,她担忧,他会对付那俩无辜的儿女。
雨丝不减,地上落了一层藤花,被泥水溅染,再不新鲜。
她的姑娘多乖,又懂事,自小呵护着长大,娇娇可爱,如何忍心让她经受恶劣的风雨?
张妈妈接走沈氏手中凉茶,不安的看着人的脸色,小声道:“与韩家的婚事,夫人这边不若先瞒着姑娘?毕竟真实情况还不得知,白的让她不安。”
“咳咳……”沈氏嘴唇微动,轻咳两声:“也只能这样。这孩子可怜,亲生爹娘走得早,当初养着她,只想让她一辈子安安稳稳的。”
也许她的确要去殷铮那儿走一趟,女儿的终身大事太重要。
。
雨滴顺着伞骨滑下,滴滴答答砸去地上。
沈妙意走出一段距离,才回头看了眼藤花廊下,沈氏已经离去。
便也不耽搁,坚定迈步朝偏门而去,裙裾扫过湿漉漉的板路。她要出去,信在两日前就叫人送了出去,就定在今日。
天色昏暗,租来的青顶马车停在细雨霏霏的镜湖边。
到处一片潮湿,这样的天气,没有游人赏湖,偌大的湖面起着微微涟漪,寂静又神秘。
沈妙意沿着小路向前,轻抬伞面,便见着湖中的六角亭,闪烁着两盏灯笼。
她以前不会这样大胆,可这几日总有些不好的风声钻进耳中,加上沈氏的遮掩,越发让她觉得不对劲儿,索性写了信约韩逸之相见,问问清楚。
站在岸边,能看见亭柱旁立着的男子身影,面向着广袤的湖面,飘逸如仙。
“姑娘,看来未来姑爷早就到了,你快过去,奴婢在这边给你守着。”月婵轻碰了下沈妙意的手肘,笑着往亭子方向瞥了眼。
眼看天色不早,沈妙意想着赶紧问清楚事情,在被发现前回去。已经许久未与韩逸之见面了,算起来,自从殷铮回来,两人之间就像断了消息一样,只有一纸婚约连着彼此。
六角亭修在湖水中,由一条曲折的栈道连接岸边,水中莲叶铺满,蔓延着,翠玉一般。
沈妙意撑伞穿过栈道,却在亭外止住了脚步,目光落在男子颀长背影。竹色炮衣随着湖风轻掀微摆,想来人站了许久,肩头已湿了一片,可他恍若未觉。
一口凉气钻进喉咙,她攥着伞柄的手微微发抖。就这样立在雨中,进也不是,退也不行,被冻住了一样。
“妙意,”男子回转半个身子,“你过来。”
他的声音好听,像此刻的微雨清润,却又让人觉不到一点儿的暖。
“阿,阿兄。”沈妙意不会想到,费尽心思来了镜湖,等着她的竟是殷铮。
半湿的牡丹绣鞋像是粘在了石砖上,人一动不动。
“这么晚了,”殷铮伸了手出亭外,细长的手指接着落下雨水,余光中是静默站立的女儿家,“妙意来这里做什么?”
沈妙意抿了抿唇角,思绪凌乱如雨,他这是特意来抓她?
“与人有约?”殷铮甩了手上的水,一条水痕遂落在干燥的刻花地砖上。
四周静得只剩下雨声。
沈妙意不知怎样回答,于殷铮,她是有些怕的。他不准她出门,可又不赶走她们……三个月了,她着实受不了侯府的阴郁沉闷,像个牢笼。
依旧擎着花伞,视线中出现了男人袍角,腰间束带坠下一枚莲花玉佩,随着动作轻晃。
“阿兄,我……”她仰脸,见着到了眼前的人,忍不住想退后。
垂挂着的灯笼,散发出微弱光线,打在殷铮的脸上,淡淡映照出他那张画一样好看的脸。他唇角生得好,总是微翘起,给人一种他在笑的错觉。
“坏人多,乱跑可不好。”他握着折扇,轻敲自己掌心,“说,来见谁?”
沈妙意能闻到男子身上浅浅清爽,小声道:“韩逸之。”
他凭什么限制她?她是沈家的人,不是殷家的,她还可以回京城……
“他?”殷铮唇角勾了下,送出一声笑,“见他想做什么?妙意一路来此,赶得很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