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谁也看不清谁的眼神，蓝书瑶突然觉得这情景很可乐，“你不会以为我要跳楼吧？”
    江雨彤松了一口气，原来她不是想跳楼，吓死人了。
    刚刚她快要睡着，听到开门声，猜到是蓝书瑶出去，想到许老师千叮咛万嘱咐，她忙跟了出来。
    也幸好跟了过来，大晚上不睡觉，蓝书瑶居然爬到楼顶。寝室总共四层楼。她从楼顶跳下，必死无疑。
    蓝书瑶拍了拍栏杆，像个任性的小孩，“我要是从这跳下去，我的脸肯定会摔得稀巴烂，太丑了。我才不要。”
    江雨彤慢慢靠近，见她没什么反应，也靠在栏杆处，与她并排站立，声音尽量平稳些，“你睡不着？”
    蓝书瑶点头，“是啊。睡不着。太难受了。”
    蓝书瑶侧头看着她，“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蠢？居然喜欢沈泽宇那样的人？”
    别以为她看不出来，当她说喜欢沈泽宇时，江雨彤震惊到难以置信的眼神。
    江雨彤点头承认，“我一开始确实不敢相信，后来我明白了。”
    蓝书瑶有些好奇她明白什么了？静等她下文。
    江雨彤联系书里的情节，蓝书瑶事业上顺风顺水，感情生活却一直很坎坷。她没看完全书，只记得有个情节，蓝书瑶在拿第十枚金牌时，媒体同时爆出她丈夫出轨嫩模的八卦。
    有网友讽刺发言，连世界冠军的男人都会出轨，这世界哪有爱情。
    江雨彤也是这时候才明白，当他们否定她和沈泽宇的爱情时，她反应为什么会那么激烈。蓝书瑶其实喜欢的并不是沈泽宇这个人，而是沈泽宇代表着反抗和自由。他们否定沈泽宇就等于否定她追求自由的权利。这已经不是朋友和男朋友的角逐，而是让她在朋友和自由之间做选择。朋友再好，哪有自由吸引人。也难怪他们劝不动。
    “你说你喜欢沈泽宇，那你现在闭上眼睛告诉我，你能描绘出他的容貌吗？他是单眼皮还是双眼皮，他是方脸还是圆脸，他嘴唇是薄还是厚？你能立刻回答我吗？”
    这些问题都很简单，蓝书瑶以为自己能马上回答出来，但她闭上眼睛时，只有无尽黑暗，她努力回想，却始终描绘不出沈泽宇的长相。
    江雨彤摊了摊手，“你看！你根本就不喜欢他，你只是喜欢他带你做的那些事。你只是太压抑了。你想挣脱你妈妈的束缚，这也没错。但是你不该寄托在别人身上。你自己就能做到。”
    蓝书瑶只觉得自己的三观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她想反驳江雨彤，“不是这样的”，可是事实胜于雄辩，她根本就不记得沈泽宇长什么样。她甚至都没仔细看过他。所以江雨彤说的是真的？
    蓝书瑶觉得自己的智商被碾压，这远比学业被碾压更可怕。她之所以考不好，很大程度是因为她没努力，可现在她才觉得她的智商真的比不过江雨彤。
    她在自欺欺人，连她自己都没认清自己。江雨彤却能透过事件看本质，直击她内心。
    江雨彤聪明得不像她这个年龄的人。
    她在想这些时，江雨彤也在想同一个问题，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蓝书瑶，你觉得你和我谁比，谁更聪明？”
    蓝书瑶愣住了，江雨彤这什么毛病，自己正难过呢，她不想着安慰，反而在这儿炫耀上了。
    她瘪了瘪嘴，哪怕再不甘心，蓝书瑶也必须承认江雨彤比她聪明，“你比较聪明。”
    “那我跟你打个赌吧。”江雨彤笃定道，“我赌你将来一定会后悔跟沈泽宇谈恋爱。甚至后悔现在为他哭。”
    “为什么？”黑暗中，眼睛不能视物，听觉似乎都被放大了几分，蓝书瑶能够清晰听到江雨彤平淡而又坚定的气息。那是从容不迫的淡定，是对万事万物掌握在手心的笃定。这源于她的自信。也是蓝书瑶怎么都学不会的自信与疏朗，也是她最羡慕江雨彤的地方。
    “因为他的未来肯定不如你。”江雨彤倒不是无的放矢。她看书是囫囵着看的，所以故事看得磕磕绊绊。蓝书瑶的未来不用多说，十八枚金牌得主，而沈泽宇，书中提过一句蓝书瑶曾经早恋，但男方是不是他，她就不得而知了。以沈泽宇的性格，她来目测他的未来，他迟早会跌一个大跟头。
    他被父母宠溺着长大，太过嚣张，不懂得收敛，又没有与之匹配的脑子。他拥有的钱越多，追随他的跗骨之蛆就会越多。将来肯定是要吃大亏的。
    蓝书瑶若有所思。
    江雨彤摊了摊手，“试想一下，你是一个上市公司的副总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曾经却喜欢上一个不务正业的二流子，他长得不如你，整天游手好闲，你觉得你是什么感受？”
    上市公司的副总裁？蓝书瑶看新闻，倒是认识一个，万家百货的副总裁杨艺，走路都带风，出入都是保镖。至于游手好闲的混混？就像云志那样吗？
    她在脑子里试想一下情形，完全没法将两人联系到一块，她下意识皱眉，“不可能。他们怎么可能相爱过？”
    江雨彤被她这反应逗笑了，“可我觉得你将来的成就一定比副总裁还要大。至于沈泽宇，他的成绩考不上大学，将来一定会辍学，一个没有工作的二流子，都算我对他仁慈下的判断。他要是把持不住，犯了法，那他就是劳改犯。”
    蓝书瑶没到江雨彤的年纪，也没有她的阅历，她就注定想不到那么多，听她说得那么夸张，有些不敢相信，“不能吧？”
    “那我们赌一场吧。咱们来场大的，赌五万块。”
    蓝书瑶差点被自己口水呛住，“啥？五万块？你抢钱啊？我没有。”
    她攒了那么久零花钱才有两千块钱。五万块对她而言就是一笔天大数字。
    江雨彤也没办法跟她讲，五万块在十年后就是一笔小钱，她换种说法，“那就赌你一年的工资。”
    蓝书瑶咬牙，“成。那什么时候揭晓谜底？”
    江雨彤随口道，“十年后。现在是1998年10月20号，咱们2008年的今天揭晓。”
    江雨彤举起手，两人击掌为誓。
    被她这么一闹，蓝书瑶心情好多了，只是她还是放不下一件事，“我妈说我爸在外面有了小三。”
    江雨彤一头黑线，这张梅怎么当妈的，怎么能跟自己女儿说这种事，不过既然她已经知道了，也没必要再粉饰太平，她直言不讳道，“我要是你，我更担心你爸有没有私生子。”
    “啊？”蓝书瑶真没想这么多，小孩子只会考虑自己的感受，他们是不会想到财产分割这种复杂问题。
    江雨彤就是看她什么都不懂才提醒她，“如果你爸有了私生子，他将来肯定会让私生子继承公司。所以你妈才会让你努力，想证明给他看看，你是女孩，也不差什么。”
    以张梅的年纪肯定不能生了，而且农村嫌离婚丢人。张梅早知道丈夫在外面包小三，却装作不知道，显然她不想离婚。她将注意力全部倾注在女儿身上，未尝不是想证明自己女儿不比私生子差。
    估计私生子十有八九已经生下来了。
    蓝书瑶告诉江雨彤是想表达自己不仅没了男朋友，连最敬重的父亲也不是她想的那样，没想到被江雨彤这几句给振懵了，她有些不能理解为什么江雨彤在她最难过最痛苦的时候居然只关心钱。
    她没有掩饰自己的惊讶，惊呼出声。
    江雨彤觉得她大惊小怪，挑了挑眉头，反问她，“钱可以证明在你爸心里你到底有多少分量？你为什么不关心？”
    蓝书瑶怔住，是这样吗？可她爸爸对她很好啊，每次回来都会关心她，问她学业，陪她玩，满足她各种要求。曾经她以为这样就是好父亲，甚至在心里想过，将来等她长大一定要找一个像她爸这样无条件满足她的男人。可他偏偏出轨了。她有些难以接受。
    “你不会那么傻吧？几句好话就当父爱了？”江雨彤语带嘲讽，“如果这就是爱，那我可以对你说一晚上甜言蜜语。而且我语文很好，夸人的词汇多着呢，几天几夜都不带重样。”
    蓝书瑶被她话风带偏，想到一个女生对她说甜言蜜语，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搓了搓胳膊，“拉倒吧。你是女的，我也是女的，你对我说什么甜言蜜语。”
    以前她觉得江雨彤身边聚满人朋友挺有意思。可等真的接触，她才发现江雨彤有多妖孽。在她眼里的大事，在江雨彤眼里根本微不足道。她甚至有种错觉，江雨彤认为她在自寻烦恼。
    “我就是打个比方。”江雨彤拍拍她肩膀，“别傻了。想要证明一个人爱不爱你，就看看他舍不舍得为你花钱。能为你花多少。如果他一百块钱，给你一百块钱，他不算爱你。如果他有一百万，给你一百万，那他才是爱你。”
    蓝书瑶哪里懂这些，有些疑惑，“不都是全给吗？”
    江雨彤笑了，“但是一百块来得太容易，谁都有。一百万却很难挣到。他都给你了，还不能证明他的爱吗？”
    蓝书瑶似懂非懂，她头一次听说感情用金钱来衡量，总觉得怪怪的。
    江雨彤也没指望她会懂，这个年纪的孩子觉得谈钱庸俗，她也是过来人，能理解她们的想法，也不逼她接受，反正总有一天她自己就懂了，“行了，不懂以后再说吧。你爸妈的感情问题你又管不了，你妈不会离婚，你爸也不可能把小三和私生子撵走，你能怎么办？你就当不知道。咱们先回去睡觉。明天还要上课呢。”
    听江雨彤这么一分析，蓝书瑶堵在心口的淤团散得连渣都不剩。只觉得又困又累。
    翌日一早起来，蓝书瑶眼睛肿成核桃，江雨彤三人假装没看到。
    第一堂课是语文课。
    许老师讲到一半，突然提出玩一个游戏，“击鼓传花。我找个同学站在前面敲黑板，当她喊停的时候，这根粉笔到谁手里，谁叫上来表演个节目，好不好？”
    同学们一个个都听愣了，反应过来后都觉得新鲜，齐齐应声‘好’。
    许老师让江雨彤上台敲黑板。
    江雨彤背对大家，拿着黑板擦不停敲击，粉笔从第一排第一列一直往下传，最到后一个再传来同桌，往前传，就像s型。
    快到蓝书瑶时，许老师趴在江雨彤耳边道，“停！”
    敲击声停下，蓝书瑶刚捡起粉笔，还没传给下一个人，就被逮住了。
    许老师笑道，“请蓝书瑶同学为咱们表演一个节目，好不好？”
    同学们齐刷刷看过来，蓝书瑶耷拉着肩膀，脑袋垂在胸口，就像生无可恋的死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大家都在等她表演，她就像一个没有生命的雕塑屹立不动。
    同学们刚开始还耐心等着，到后来就有些焦急，交头接耳讨论，“她怎么了？”
    “谁知道呢。”
    “可能被她妈打傻了吧？”
    ……
    说什么的都有，许老师示意大家安静，站在边上静静等待，耐心安抚，“没事，蓝书瑶同学就是有点紧张。咱们等她平复好心情。”
    蓝书瑶呆呆站了五分钟，教室雅雀无声，静到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见。
    过了许久，蓝书瑶才动了动身体，紧张地捏住衣角，结结巴巴问，“什么都可以吗？”
    “对。”许老师鼓励的目光抚慰她脆弱的心灵，带给她无限勇气。
    蓝书瑶长舒一口气，飞快看了一眼，试探问，“那我唱首歌，也行吗？”
    许老师点头，“当然可以。”她笑容满面，带头鼓起了掌，“欢迎蓝书瑶同学给大家唱首歌。”
    热烈般的掌声如雨点般落下，蓝书瑶清了清嗓子，声音轻柔不失忧伤，唱起了最近才流行的情歌。
    “我没有所谓
    反正爱情本来就是飘渺的感觉
    我有所谓有种滋味
    是尝过再也追不回
    和自己过不去……”
    一首悲伤情歌唱出她现在苦闷的心情，听得人心里酸酸的。这时候没有调笑，没有八卦，只有对未来的迷惘。
    有同学差点给蓝书瑶跪了，居然在课堂上唱《分手万岁》。她真牛！
    一曲毕，许老师带头鼓起了掌，“唱得真好听。谢谢蓝书瑶同学为我们带来这首好听的歌。”
    她走到黑板前，笑盈盈看向大家，“其实这也是老师今天想跟大家聊的话题。从出生起，我们就有亲人，这是亲情。交了朋友就有了友情。再长大一些，就有了爱情。蓝书瑶同学她从小就聪慧，比你们早接触了那么几年。但是大家都是一样的，有的人开窍得晚，有的人开窍得早。但老师要说的是，亲情、友情和爱情都需要在恰当的时间出现，才能结出美丽的果实。”
    跟其他老师不同，许老师并没有否定恋爱，只是告诉大家早恋不可取。
    “咱们就拿亲情来举例。看似亲情是从小就有，但父母总有一天会老去，到那时，亲情就走向了尽头。你们再想孝顺他们，也没人给你们孝顺了。友情也是如此，一段时间分开，不联系，圈子不同，缺少共同话题，关系就会变淡。友情也会随着时间消失殆尽。”
    “爱情也是如此。你们现在还年轻，不懂得什么才是真正的爱情。等你们长了大学，年纪也到了，没有繁重的课业，如果你们遇到那个人，与他有共同话题和喜好，你们就会奔着同一个目标前进，这样才能织出一个幸福的家。”
    同学们听着似懂非懂，但他们记住一个道理，他们将来有一天也会遇到爱情。
    那他们又凭什么嘲笑蓝书瑶？只因为她比他们提早尝试？
    蓝书瑶耷拉的肩膀渐渐挺直，一直半垂的头也慢慢抬起看向许老师。
    她正冲自己笑，这是她见过最温柔的笑容，带给她从未有过的温暖和慈爱。
    不同于母亲的严厉，许老师像水一般温柔，耐心引导她，并没有因为早恋就否定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