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底下除了有一些蜘蛛网和灰尘以外，别无它物。床体和地砖之间有一个八九公分高的空隙，床体的四个角上各垫着一块八九公分高的方砖。
    接下来就是耐心地等待。
    李文化并没有在方丈院大门附近守候，他去了东禅院。
    刚走进东禅院的西门，李文化听到了开门声，李文化迅速闪到一边，定睛一看，好像是清水师傅。
    清水师傅掩上禅房的门，朝西门而来。
    李文化终于看清楚了，他就是清水禅师。
    “清水师傅。”李文化低声道。
    清水师傅走到李文化跟前：“你是——”
    “我是小李。”
    “你们来了。”
    “他们已经进去了。您这是到哪里去？”
    “至真把山门关上了，我想去把门打开。”
    “至真还在禅房里面吗？”
    “在，他已经睡下了，他想让我早点睡，我看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今天夜里，他一准去。”
    “您回去休息吧！”
    “我现在就回去睡觉。”清水师傅干咳了几声，朝禅房走去。
    禅房距离东禅院的西门有十几米的样子。
    在方丈院的大门两边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观赏树，李文化就躲藏在树和院墙之间的空挡里面，蹲在这里，正好能看到东禅院的西门——这里距离东禅院的西门有七八十米的样子。
    树上的积雪已经融化，但地上和树丛里面还有很多残雪。
    夜异常寒冷。
    十点半钟左右，东禅院的西门闪出一个人影来，出西门之后，黑影径直朝方丈院而来。清水师傅非常理解至真的心情，他一定是比较早地向至真传达了“我已经进入梦乡”的信息。
    李文化闪到大门跟前，用手指在方丈院的门上轻轻敲了三下。
    大门里面回应了三下。
    回应的人是郭老。
    郭老一路小跑，来到禅房的门口，在门上敲了三下。
    让我们把镜头切换到禅房里面：欧阳平也在门上敲了三下。
    两个人以最快的速度，钻进床底下，盖上床板。
    两个人在床底下的姿势只能是侧卧。
    两个人的眼前各有一个桃核大的孔洞，禅房里面非常安静，偶尔能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很清晰，隔一段时间，就会来一下，声音好像在禅房的某一个角落，又好像就在他们身边。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大概有几分钟的样子——两个人的感觉是，这几分钟，既漫长，又短暂。既拖沓。又突然。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是那种脚踏在积雪上发出的声音，至真和尚果然不负众望，低调登场。
    不一会，门响了一下，接着是开锁的声音。
    两个所在的位置是看不见门口的，所以只能听声音。
    再就是关门和顶门的声音，声音都很低，间隔时间都比较长，至真虽入无人之地，但仍然谨小慎微。
    欧阳平碰了碰水队长的后背，他们已经能看到黑影了，大概是积雪的缘故，门外面的光线较禅房里面的光线要亮一些，一条不甚清晰的灰色投影直射进禅房中，有一个黑色的阴影在这条灰色投影上缓缓向前移动。
    接下来好像是掏东西的声音。
    “嗤——”
    “卡——卡——”
    亮光，“卡——卡”的声音是划火柴的声音。火光中，映出了至真和尚轮廓分明、异常生动的脸。
    水队长用手在欧阳平大腿上摸了一下。
    欧阳平也看见了。
    糟糕，至真朝东走来——朝东就是朝欧阳平和水队长所在的方向。
    两个人屏住呼吸，欧阳平已经想好了，实在不行的话，就把至真抓起来——现在抓也不是不可以，就是火候差了那么一点点。
    至真很快就从两个人的视线中消失了，但能听到他的脚步声，经过认真辨别，脚步声好像在床的南边。
    由此看来，床底下还不能算是最佳的观测点。
    脚步声离床越来越远。
    接下来，禅房里面亮了两次，火光应该是火柴的杰作。
    “咚——”
    这好像是开启东西的声音，也像是东西互相碰撞发出的声音。
    十几秒钟以后，黑影再次进入两个人的视线之中，刚开始看到的只能是黑影的下半部分，是两条朝香案方向挪动的腿。
    很快，至真的身影逐步完整起来，他走到香案跟前。
    接下来，什么都看不见了，但声音还是能听到的，是什么声音呢？有可能是拧煤油灯和拧瓶盖的声音。
    接着是玻璃和玻璃互相碰撞的声音，同时还伴随着倒液体的声音。
    至真又划着了一根火柴将，将煤油灯点着了。
    禅房里面顿时亮堂起来。
    敢情至真和尚把油藏在了禅房的某一个地方，他一次只倒一点。
    糟糕，在这样一个重要的节骨眼上，欧阳平遇到了非常特殊的情况，换别人，早喊起来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情呢？
    欧阳平正在经历一个非常严峻的考验。
    欧阳平的左膝盖上，有一个东西在朝一个方向摩擦、移动，不是那种轻轻的摩擦，摩擦的力道还比较重。
    欧阳平用手摸了一下，不摸不要紧，一摸吓一跳，他摸到的东西凉凉的，欧阳平知道那是什么，他吓出了一身冷汗，手迅速缩了回来。
    同志们曾经在藏经阁上看到过蛇蜕。
    从触摸的感觉来判断，这不是一条小蛇。
    怎么办呢？
    最重要、最关键的时刻已经到来。至真到方丈院来，不只是为了点灯的。
    欧阳平咬紧嘴唇，纹丝不动，他稍微动一下，至真就会发现，如果我们把至真比作一个谜的话，那么，现在正是揭开谜底的时候。
    水队长感觉到了欧阳平身体的颤动，因为他们俩是贴靠在一起的。
    奇怪的是，自从欧阳平摸了一下之后，摩擦停止了。本来，欧阳平以为，这条蛇很快就会和他的身体做更深入的接触。是蛇临时改变了主意吗？
    欧阳平已经顾不得这些了，因为至真突然从他们的视线中消失了，消失的方向是楼梯口，他上藏经阁去了吗？可两个人没有听到脚步声。
    两个人视力所及的范围是七个佛龛，有两个佛龛是看不见的，一个靠近楼梯口——就是北墙上从西向东数第五个佛龛。另一个在床的南边——就是南墙上从西向东数第四个佛龛。对躲藏在床下面的欧阳平和水队长来讲，这是两个死角。
    两个人没有听到脚步声，但却听到了一种很奇怪的声音：“嘎吱——嘎吱——嘎——吱嘎——”好像是橱柜移动，或者大门开启的声音。
    在楼梯口的左侧，没有橱柜和门，只有一个佛龛。难道是佛龛移动的声音？
    一条大蛇出现在两个人的视线中，它从床南边向北游去——那就是佛龛所在的位置。
    这条蛇应该就是刚才和欧阳平亲密接触的那条蛇，有手臂粗，无法知道它的长度。
    刚才的声音又重复一下，这次的速度比前一次要快一些，十几秒钟以后，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怎么办呢？
    欧阳平碰了碰水队长，两个人掀起床板，朝四周扫了一圈，至真已经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