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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立刻止步转向声音的方向。
果不其然,从隙开的门缝里,能看见床上的毯子被卷成了一团。
他不多犹豫就推门而入,迅速在乱七八糟的床铺上分辨出了她被乱发遮盖的脑袋。
一摸,潮湿滚烫。
“你好像发烧了,我们去医院吧。”他把湿漉漉的头发从她脸上拨开,她通红的两颊才显露出来。
“不……用……作业……卷子……作文还没……写完……”
她迷迷糊糊口齿不清,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醒了。
庄嵁回头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模拟卷、折叠了一半的小桌板,以及没有盖上笔盖以至于在床单上画了一道黑线的水笔,不由皱眉。
“拜托,脑子烧坏了还怎么考试?”
他无视她出于本能的反抗,抓着手腕把她从床上拉起,转身让她趴在自己背上,勾住腿弯便火急火燎地往外面的社区医院冲。
真会挑日子,大人们都去出差了,家里就他们俩。她平时吃饱了也不运动,离开餐桌就坐在那儿做题,整天积食,免疫力低下,严重的时候还会因此发烧,真没脑子。
不过她今年为了高考确实挺拼的,平时也不找他玩了,来他们家里也是闷在客房里复习,连带着他多了好多时间学习,成绩都变好了。
坐在病床边看着药水一滴滴落下时,庄嵁才后知后觉,他现在已经有力气背着她狂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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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晓得是不是幻听,俞庄嵁洗完澡下楼喝水时,隐隐约约听到客卧传来莫名熟悉的声音。
他站定在二楼,辨定这声音确实存在,心下一紧,又不敢贸然冲进去,只能先隔着门喊她:“介舒?你还好吗?”
没有回应。
他又敲门,每敲一阵便静下来细听里面的动静。
还是没反应。
“介舒?我进来了?”他耐着性子等了几秒,收着力气把门推开了一道缝隙。
屋内一片昏暗,他借着外面的灯光分辨里面的场景,随之而来的是她断断续续的哼唧声。
他扇开门快步走到床边,床上的人仍如从前的习惯一样朝右边卷着被子缩成一团,伸手朝额头一探,倒没有他想象中的滚烫,但体温偏高是确然的。
“哪儿不舒服?”
混沌中的问句像救生杆一样递到溺水者眼前,这对介舒而言是久违的。
以前在国外她自己一个人,不舒服的时候忍忍就过去了,曾经突如其来向她伸出的援手,她费了好大工夫还恩,耗到最后自己都觉得恶心了,断得多难看。
那这一回呢?
她惴惴不安拒绝了好多次的这只援手,历经千帆又回到了她面前。
可这手啊不是哪个陌生人或者哪个不熟的人递过来的,咫尺之距就是她世上仅存的最亲的人,现在的他不知怎的,就是能让她有足够的自信,再怎么样他都不会弃她而去。
介舒这样想着。
俞庄嵁见裹在被窝里的人不说话,又抬手去确认她的体温,要是真发烧了,就算不送她去医院,他至少也得把药买回来。
微凉的手再次触上发热脸颊的那瞬间,一只潮热的手覆上了他的手腕。
接着,哼唧声里混进了连贯的话,他许久没听过她这样示弱求助的声音。
“小庄,我好想吐啊,难受。”
大概是多了一层固体传声的缘故,这话就像直接说在他脑子里似的,搞得他耳朵里嗡嗡作响,愣了好一会儿。
第五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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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出人意表的话让发言者自己瞬间清醒了一度,但她没敢睁眼,也不打算将自己理智已恢复的事实昭告天下,主要因为合着的眼睛能感觉到周围灯光昏暗且面前尚有遮挡,这让她自觉情绪可被掩埋,和借酒装疯一个原理。
她不着痕迹地把手收回被窝,但贴着她脸颊测温的那只手并没有随之挪开,抛出的肉麻言论也没得到反馈,装聋作哑人让假盲人陷入尴尬,假盲人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画面并非静止,只是俞庄嵁内心瞬间闪过了无数种冲动。
但他不敢。
过了好一会儿,介舒只感觉到停在她脸上的手指挪了挪,在她脸颊上轻可不计地来回摩挲了两下,就像是……摸新生儿的力度,所及之处便痒得发麻。
她无暇去琢磨手指主人的动机了,因为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脸颊开始灼烧般滚烫。
就像小时候的某次春节,她在路上闲逛时突然遇上了当地电视台记者采访,记者问她“春节家里怎么过”这种简单的问题,尽管人前她对答如流,面不改色,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当那架摄影机镜头对准她时,她的两颊就开始疯狂发热,紧张到根本不记得自己当时说了什么。
他凑近了些,像是在借光看清楚她的脸,呼吸掠过她鼻尖。
她局促到几近破防,呼吸都收紧。
“我去买药。”
他留下这话,身边床垫紧接着弹回原位,随着脚步声远去,熟悉的声音、香味渐渐散开。
介舒睁开眼,对着天花板放空一阵,回过神来便惊喜地发现积食大有好转,无药自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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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挟带着阵雨飘过城市上空,沥青地面变得潮湿,车轮滚过夜路时会发出迟钝的淤泥迸溅声,就像劣质的芝士被融化进面团再被拉扯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