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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门闭拢的声音忽然响起,她模糊的神志被撕开一角,食物的气味随之而来。但她已经没力气作出反应,她只想阖眼躺在这里,一点都不愿动弹。
6
火车喧闹地行驶着,介舒被隔壁包间的聊天声吵醒,愤怒地踢开被子。下铺桌边传来压得很低的谈话声,她断断续续听到了一些。
“这次我们避开的时机很好,省得被卷进去。”庄叔叔的声音。
“嗯,”她爸附和道,“最近不太平,让他们自相残杀吧。”
介舒挠了挠胳膊上水痘周围的皮肤,翻过身,对面床铺同样满脸疹子的庄嵁正侧躺着望向她。
她用手指戳了戳他的方向,用嘴型鄙夷道:“你在偷听?”
“你不也是?”他以唇语反问。
庄阜突然从下面探出头来,吓得二人同时闭上了眼睛。
“别装了你们两个病号,我都看见了,偷偷摸摸聊什么呢?”
介舒睁开眼,发现庄嵁还在坚定地装着睡。
“我们在说饿了,能不能去餐车吃点东西?”她披头散发地坐起来。
介贯成在下铺插嘴道:“想吃什么?我们去买,传染源就不要乱跑了。”
“还不都是因为弟弟身体素质差,旅个游就被传染了,现在还传播给我。”
庄嵁立即起身反击:“说不定是你传染给我。”
“怎么可能,你这个小身板……”
“别吵了,”庄阜笑得满脸褶子,“你们整天一块儿玩,说不定是一起被传染的。现在身体也不好,消停消停吧,给你们买饭去。”
大人离开,帘子落下,隔间内陷入短暂的安宁,极其短暂。
“是你先染上的。”
“是你。”
“反弹。”
“反弹无效。”
介舒觉得有几处疹子痒极了,忍不住想上手去挠,对铺立即传来制止声。
“别挠了。”
“我太难受了,你不难受吗?”她收回手,深深叹了口气。
庄嵁平静道:“我也难受,但挠破了会留疤,所以就忍了。”
“我们班有个女孩以前也得过,她说她奶奶用针把水痘都挑破了就好了。”
“她应该是骗你的。”
“不信算了,”她嗤笑一声,“好可惜啊,不是在上学的时候得病,少了个请病假的机会。”
“事情本来就不会算着日子来。现在生水痘也有好处,以后就没有得这个病的风险了。”
她嘲讽道:“小四眼,你从哪儿学的这些,电视剧看多了?”
“书上看见的。”
“怪不得你近视。”
过了一阵,饭菜香味飘进隔间时,介舒又开始犯困,任凭介贯成怎么叫都不想起来。脚踝被一双湿乎乎的手推来推去,她不用看都知道是谁,直接不耐烦地抬起脖子瞪过去。
庄嵁正踩在踏板上起劲地拍着她:“开饭了!你还不起来吗?”
“不吃不吃,我想睡觉,他们买得也太慢了,我都困了。”她缩了缩腿,避开他稚嫩的热手。
“起来吧!要吃了饭才能吃药!”
“你好烦啊!别吵我!晚点再说!”
呼唤声不断,她愤然踢腿,被脚底的冲撞感惊醒。她缓缓睁开眼,一时竟有些恍惚。昼夜不知何时再次交替,房间落入森然的昏暗,雨声止息,但窗外的林叶仍簌簌作响。
介舒抓着沙发靠背费力坐起,起身正想去浴室喝水,陡然被角落椅子上的身影吓得倒抽凉气。
俞庄嵁安定地撑头在扶手上,似乎已经保持这个姿势许久。
昏黄的灯光照亮他的半个身体,在墙面上落下黑影。
他下巴微昂,笑容中不乏嘲讽:“怎么?这个世界上还有人会找你吗?”
第十九章
0
“Make me happy, and I shall again be virtuous.” 弗兰肯斯坦的怪物向他的创造者恳求道。
1
介舒拖着链子挪步绕过沙发,在离俞庄嵁几步远的地方站定。“没有人会注意到我消失,没有人会来找我,我也没什么值钱东西……所以你把我关在这里有什么意义呢?”
俞庄嵁撑着脑袋抬眼扫视她,视线最终停在那头乱发上:“我觉得很好玩。”
邋遢的囚徒沉默了一阵,表情空洞地吐出一句:“那也挺好。”
“怎么不吃点东西?你这么有气无力的,多没意思。”说着,他指了指地上的托盘。
介舒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盘里依旧是半生的肉,看起来已经放了很久,肉的浆液凝固,颜色褐黄。
她低下头,脸孔沉入垂发的阴影,幽灵般坐到托盘边,沉默地抓起肉块往嘴里塞。生肉的血腥味和调味料的涩味混在冰冷生硬的口感里,味同嚼蜡。她久未进食的胃肠收到刺激,像被猛然攥紧,令她忍不住想要干呕。可手上塞食的动作并未因此停下,她几乎不加咀嚼地强咽着。
眼前忽然落下阴影,俞庄嵁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慢点吃,这可是船长腰上的肉,细嫩,吃这么快能尝出味道吗?”
介舒抬起头,他垂眼笑着望她,敞开的长风衣展在身侧,神情假意真诚。
她被震惊挟带着冲进卫生间,本能使然地吐出了喉咙里的东西。
干净的水顿时被染成了赤褐色。她虚脱在浴缸边,双眼被生理性泪水模糊,混乱中只能看见他倚靠在门框上的黑色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