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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巧不巧,收到短信时他就在她家门口。他粗扫了一眼短信,看见陈辛觉的名字就猜到了大体内容。
她的这个行为有些可笑,她根本没有合理的动机和足够的条件跟他讨论韭菜的事。
这也算一件趣事,他顺水推舟,找到了进门的借口。
不过,她竟然自以为是地说:“我看你现在过得还不错。”
不知怎的,她这句话毁了他一整天的好心情。
他过得当然比她好得多,这显而易见,不需要她来强调。
那间狭小阴暗的破屋突然失去供电并不令他惊讶,大概是猎奇心理作祟,他去闻了一鼻子廉价的西瓜味,还因为跑得不够快,差点被发现。
他顺势装睡时,她居然把带着体温的毯子盖了上来,他久违地感到头皮发麻。
之后,他就觉得自己有些精神失常,直到第二天才恢复清醒。
在旁人的提醒下,他记起来这天是自己的生日,如此热闹的日子当然不能少了旧交作伴。
多年前他总是重复许愿,想得到一个亲自复仇的机会。可惜据船主言,那两个罪人都已丧命,他便只能作罢。
既然这个他曾以为永远无法实现的愿望,如今冥冥之中有了回响。
那么他就顺应命运的安排,送自己一个生日礼物。
令人惊讶的是,她居然还记得这天是他的生日。
这虚伪的纪念感令他有所触动,于是他为她的生命放宽了一点期限。
4
那天晚上他洗完澡,开了瓶酒,顺便往其中一个杯子里加了点东西才去敲她房门。
她居然不在。
在他下楼寻人的途中,故事又多了一个风险项——领居家的韭菜看见了她,而且他们认识,电梯轿厢里短暂的对话透露出她满嘴谎言。
计划再次搁置。
耳根没清净多久,她毫无自觉地过来倒了一番苦水,这样说不太准确,她好像并不觉得苦。
听完她的部分惨事后,他突然觉得让她继续活着才是对她最大的折磨。这样,以后的日子,他也有娱可乐。
她的再次出现,让他重获新生。
5
介舒醒来时,几乎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她的感官混作一团,眼前模糊昏暗,耳边是雨点打在玻璃上的击鸣,檀木熏香味熏得她头晕。
“你这一觉睡得够久的。”她恍然听见庄嵁沉静的声音。
她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是如何入睡,现在又身处何处。
“庄嵁?”她转动脖子,反复地睁闭眼睛试图对焦。
右手却被一股外力牵扯着,她无意识地挣扎,一时失去重心,从原本松软的沙发滚落到地上。
她听见了金属擦碰的声响,就在她手边。
这时她才逐渐看清了周遭的样子——墨绿浮雕墙面当中是灰白色壁炉,从炉顶连到天花板的镜面反射出屋内偌大的深色空间,她手上的银铐由一串铁链连到墙壁,抬起头便是一幅诡异的佛像。
庄嵁坐在墙角木色东方屏风前的扶手椅上注视着她,屋内之所以昏暗,是因为只有一盏烛形台灯亮在他肘侧。
介舒没有力气起身与他平视,只能勉强靠在沙发边抬头回望他,眼中满是错愕。
“你在惊讶什么?当初你们不也是这么把我弄晕的吗?虽然那药效不怎么样。”
她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你看。”他扭头望向另一面墙。
她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投影的光打在那面不着装饰的墙壁上,赫然一张她熟悉的面孔,那人睁着眼,灰白的嘴唇微微张开,花白的胡子上挂着冰渣,并非活人的定格,而是死意的凝视。
“俞叔告诉我,那天我爸给这个人的任务是处理掉搭船的人。可他没有守约,他救了你。这一点我现在其实挺感激他的,但他到底是违约了,所以他死了。我爸,还有这位,甚至是你爸,都太仁慈,殊不知给别人松出的生机,未来某天可能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介舒将冰凉的手指攥入掌心,一股寒意席卷全身:“你早就知道了?”
“对啊,”俞庄嵁轻笑,“我还知道很多别的事情。比如,你们把我扔在那里自己跑路之前,你对你爸说‘把他留在这儿,看他自己造化’。如果不是亲耳听到,我当时真的很难相信你会这么说。如果说我妈去世之后,我爸忙于工作让我很孤独,那要多谢你们,让我成了真正的孤儿。”
“俞叔他……没有收养你吗?”
“他的确收养了我,只不过是在我在孤儿院呆了两年之后。你知道孤儿院是个什么地方吗?”
她怔怔地盯着地毯上的花纹,摇了摇头。
“弱肉强食,说来也挺公平,想要过得好,必须讨好所有人。一开始我并不懂这个规则,所以经常被抢东西,吃的、喝的、用的。或者夜里睡着睡着,突然被拖到厕所里一顿暴打,拳脚太多,灯光太暗,我都分辨不出有多少人,投诉无门。但也多亏如此,我在那里学会了很多社交技巧,你也看见了,我现在有很多朋友。”
“你要杀了我吗?”
“本来是这么想的,但看你活得这么惨,我现在改主意了。我想陪你多玩一阵,等到我失去耐心为止。”
介舒抬眼望见他脸上的笑意,这才意识到,从重逢的那一刻起,她的命就被他拿捏在手,反复掂量,像一颗脆弱的鱼籽,随时都会覆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