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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粤灵观察着她僵硬的动作道:“你腰又怎么了?”
“不小心扭到了。”介舒无意再提昨晚的经历,脱了外套换上工作服。
“我跟你说,你现在真的太胖了,所以爬上爬下干活容易受伤。刚认识那会儿你多瘦啊,受什么刺激了整天暴饮暴食……街上这么多好看男孩,你年纪轻轻的,不想谈谈恋爱吗?”
介舒把头发扎起来:“男的都不喜欢太胖的,对吧?”
“当然了,你换位想想,你愿意和一个胖人上床么?脱了衣服,肚子上有五层肉。”
介舒沉默一阵,对着柜子低语道:“还差三层。”
楼粤灵没听清楚她的话:“你说什么?”
她回过头,笑得古怪:“我说,好久没吃炸猪排了。”
3
介舒吃完午饭照例坐在餐厅后门外抽烟,转角有个黑发女孩正被传教的西装老外拦着聊天,脸上满是被金发碧眼男人热情攀谈的惊喜与羞涩。
洪恳也推门出来,站在离她不近不远的地方:“听说你把身份证弄丢了?”
“一时找不到。”
“哦,”洪恳从她手里拿过打火机,“需要帮忙的话告诉我。”
“嗯,”她没转头看他,眼睛依旧盯着那个和陌生人愈聊俞欢的女孩,“你知道他们那是什么教吗?”
洪恳看了一眼:“说不准,遇到无故热情的路人,绕道走总没错。对了,最近楼粤灵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怎么?”
“她找我预支了下个月的工资。”
“不清楚……”介舒对着街角两人的倒影愣神,“我今天能早点走么?”
“什么事?”
“昨天摔了一跤,腰疼。”
洪恳打量了她一眼,见她上身的确僵直着,便说:“把预约的外卖送完你就回去吧。”
4
2016年深秋,南海岸长久而剧烈地刮着沉闷的风,裹挟着腥咸又潮湿的海味。
由南至北的列车上,介舒被各式体味笼罩着穿过拥挤的人群,远远就看见有个亚裔男子占了她的座位。
她摘下一边耳机,先用英文说这是她的座位,对方却直接讲起了中文:“抱歉,我的座位被那老太太坐了,看这儿一直没人所以……”他边说边收拾东西站起来,壮得像熊,稍显憨厚的粗嗓门。
“没关系。”她礼貌回答。
乘客摩肩接踵的走道,突然多出一个大块头男人,各人的站立空间都被挤压,前后发生推搡口角,那男人只能对她不好意思地笑笑。
介舒如愿落座,扶手边高大的阴影却一直笼罩着她,体感压迫至极。
而且他身上有股辣椒味,呛得她止不住地打喷嚏。
“不好意思啊,我开川菜馆的,刚去进了一批香料。”他指了指地上的巨大包裹。
“没事。”她微微侧头,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你还在上学吧?哪个学校啊?”
“我不是学生了。”
“工作了?”
“还在找。”
“噢,”他盯着介舒的脸犹豫一番,“我这店刚盘下来,正好缺人手,你看……”
单侧的耳机里电吉他的奏鸣倾泻而出,压在鼓点上,猛烈又荒诞。
5
再一次站在这栋公寓楼下,介舒仰头看着隐在雾中的高耸建筑,迟迟没有按下传呼铃。
同样的时间,同样的菜色,仿佛记忆重演。
左眼皮一阵狂跳,异样的迫切感陡然而生。
她逐键按下房号,嘟声之后,大门清脆解锁,那头依旧没说话。
大厅里回荡着乒乓球的碰击声和桌上足球急一阵缓一阵的挪杆声,介舒等电梯时朝那些娱乐设施看了一眼,年轻的男女凑成一堆,因为无聊的游戏兴奋不已,谈笑间满是挥霍时光的余裕。
她收回视线,走进电梯,望着电梯镜面里的自己,缓缓把头盔戴上,还拉下了塑料挡板。
电梯门缓缓拉开,她转过身,门外就是一堵人墙,避无可避。
庄嵁的脸就像电影里的特写镜头,出现在她眼前梯形的画框里。
“三十七镑。”她听见自己说。
用喊价钱代替打招呼,多么冰冷的社会。
“你又来迟了。”他透过磨损严重的塑料面罩审视着她。
“您可以投诉,”她低下头,拉开腰包拉链,“请问现金还是刷卡?”
隔着头盔,他的声音又闷又低,像是有人在她颅内说话。
“你告诉我真名我才能投诉啊。”
她集中全身的精力,将这一瞬间无限放大。
电梯门自动闭合,她反手死命按着关门键,眼看视野越来越窄。
庄嵁并不惊讶,向后挪了一步,抬眼看着黑面板上的红数字渐渐变小,像是意料之中的事。
她这顿饭可真能吊人胃口,一吊就是九年。
他不由笑了出来。
6
季归豫在公寓底下健身完,又渴又饿,边走边往嘴里灌运动饮料。
迎面戴着头盔的外卖员来势汹汹,径直朝他走过来,他惊恐地环视四周,这个方向就他一个活物。
“这你朋友的。”
是个女声,他听着耳熟,还没来得及细问,一大袋外卖就落在了他脚边,那人也匆匆冲出了大堂。
季归豫抓起粘在袋口的单据看了一眼,买主正是俞庄嵁,估计是他提前叫了外卖,东西送到了,自己还没回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