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泽觉得自己这个爸爸好多余。
    五年了。如果不是王沐诗提起，兰泽根本都不知道小麦志在音乐。
    他连小麦具体什么时候变聪明了都没弄清楚。因为这孩子，一直以来太用功了。
    只从在校的考试成绩看，小麦从9岁到19岁基本上没变化。从八九十分，到八九十分……这之间有区别吗？
    只不过小朋友的八九十分，是成绩不怎么样。
    而大孩子的八九十分，难度就说不好了。
    兰泽给家里一帮孩子开数学课，第一天的摸底考试，小麦也是八九十分。……那是兰老师特意加了料的研究生试题。
    至于小麦为啥不早点离开未成年人学校，进入大学自由自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管那么多干嘛？
    兰泽原以为小麦是为了球队留下的，毕竟二十岁以后，基本要告别对抗性运动了。
    但现在看来，这孩子动机有点小复杂。
    但人类的常态就是复杂。多年以前，兰泽朝气蓬勃地独自上路。谁能猜得到，他是为了给自己找个去死的地方？那一路走得相当快乐，“临终”记忆十分美好。只不过，最后关头出了点岔子。张荷把他从西方极乐世界的大门口带走了；从此百川东到海，春水向东流。
    一个人看上去郁郁寡欢，未必会寻死。说不定人家只是喜欢忧郁的状态。而看上去开心快乐的，也未必不在绝望中。
    麦克斯韦方程组，电生磁，磁生电，永生不休，无穷无尽。转译而成的《永恒圆满》，多层次乐音轰轰轰地回旋反复着……但好像还有点别的声音。
    小麦一把推开了窗户，往搂下望去。
    安安和霄霄两个，又打起来了。
    本来安安在追着霄霄打，但霄霄摔在花圃边上，伸手抠了块砖头出来，举起来照着安安脑袋就拍。
    安安也不傻，闪了一下。没完全闪开，额角被擦破了。脸上带着泥和血水，连滚带爬地逃。
    兰泽透过窗户看了这一眼。
    他这个爸爸才在外面打了一架。刚回来就看见俩儿子在家打。这还真是亲儿子。
    安安大概需要来一针破伤风。
    霄霄还真是意想不到的凶悍，仙女看见不知道会做何感想。
    “爸，我去处理一下。”
    小麦把最后一小块烧饼叼在嘴里，抬腿跨出了窗台。
    他越过花圃，屈身落在外面的硬质路面上。借着下落的劲头，伸手把跟前的两个弟弟都摁趴下了。
    “……”小麦先用手背把烧饼推进嘴吃了，才问话，“谁又挑事？”
    “今天不怪我。”安安气哼哼。
    “他先动手的。”霄霄把砖头撇了。
    “行了。你们俩都不用说了。小宁你说。”
    “好吧。”
    听见这声答应，兰泽才发现墙根底下还有个儿子。
    宁宁把画板折起来，跨出了花圃。
    三个十六岁半的男孩子齐全了。两个打架，一个躲着看热闹。
    楼下宁宁的柔声细语听得不清楚，兰泽看看房门，又看看窗户。两点之间直线最近。
    他也从窗户，直接下了二楼。
    也就四米左右高。手在窗台搭一下，落地时屈膝缓冲，和在平地上差不多。
    兰泽在几个孩子身后，听了半天，总算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主要是因为，孩子们提到的课，他根本没上过。
    南方高原省份彩云之南的青少年，是要上恋爱课的。男女分班制。然后这个课……还是有实践考察分数的。
    大概相当于一帮熊孩子在学校的监督管理下谈感情……
    兰泽在手环上临时搜了一下，发现这个课还有理论依据，属于青春期情感教育的一部分。有两个省份试行超过二十年，对应人口的结婚率有所上升，离婚率有所下降。不过，一开始是作为大学生选修课的。现在作为青少年必修课的年头还不超过十年，依然处于推广阶段。
    在学校方面的刻意操作下，小朋友们碰撞出的火花多得是。擦枪走火的可能性基本没有。
    以兰泽那一代人，当年接近于“成年人”的自由状态，和无限提供护具的待遇，现在就好像是完全不同的世界。
    不管是听宁宁说的，还是兰泽自己搜到的，这些青少年的恋爱课，都更像是过家家。而不像是受荷尔蒙驱使的真正恋爱行为。
    这玩意能提高结婚率？兰泽保留怀疑态度。
    恋爱课的实践考察，渗入到日常生活中。有一些奇特的量化考核指标。
    比如说，烹饪课大家做好了小点心。女孩子把点心送给喜欢的男孩子，用这种不用说话的方式“表白”，就算是拿到了一个得分点。
    应该承认早熟的青少年有，情窦初开的小朋友大概也有；但大部分人应该都是抱着无所谓的态度。不然的话，整个社会的结婚率也就不会持续走低了。
    所谓的“表白”最多只能说是完成任务。
    男生拿到点心虽然不算得分点，但正因为此，女生可以不受干扰地把点心随便送给谁。男生中谁拿到的多，谁拿到的少，差别就大了。
    刚才大家坐在餐厅里吸溜着鸭血粉，啃着鸭油烧饼。安安就开始吹嘘。经常可以收到十几份烹饪课的作品，最多一次，花瓣烧饼拿到了三十二个。
    伪·小屁孩宁宁表示：我一次没收到过。但我也不羡慕。
    安安于是追着霄霄问。
    霄霄被烦得没办法。
    “花瓣烧饼又不好吃。我们班和隔壁几个班，一百多女生做的什么废物点心都送给我，吃又吃不完，送又送不掉。”霄霄想到了可怕的事情，不由得热泪盈眶，食不下咽。“老师又不让把礼物退回去，我只能偷偷扔掉……”
    安安立刻炸了。
    然后他俩就打起来了。从室内打到室外。
    “炫耀！他就是炫耀！”安安用手捂着淌血的脑袋，“你说他是不是欠揍！”
    “哟，你这儿子有男神之资。”看热闹的老郑把胳膊支在兰泽的肩膀上。“确实不凡。”
    霄霄看了这个叔叔一眼：“……我没兴趣。”
    “我们还是先处理伤口吧。”老陈提着医药箱从餐厅出来。“霄霄也受伤了吗？”
    “没有。”霄霄从小邪手里接过湿巾，擦掉了手上的泥。“我话没说完，他就上手了。我把食物偷偷扔了之后，老师又捡了回来称重量。我扔了六斤多，扔一斤折算一天打扫厕所。四号食堂隔壁的厕所，四舍五入我打扫了一个星期。里面的存货特别多。”
    霄霄叹了口气，眼圈又红了。往事不堪回首啊。
    浪费食物打扫厕所，这是各地学校的常规。对于制止浪费，效果特别好。
    “哈哈哈！”安安指着霄霄，爆发出狂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