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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盒子,是一套崭新昂贵的笔墨纸砚。
他在纸上写了“谢谢”二字。
原来他口不能言。
敖岚心中一阵刺痛,翻涌起复杂的情绪,既悲悯,又尊敬。
已经如此不幸的人生,他仍挣扎着,用最后的尊严,养家糊口。
一个稚嫩的童音响起:“老师,我写完了!”
敖岚这才注意,店面暗处的角落里,有两个孩童在习字。
他起身,佝偻着过去,看学生写的字,眼睛几乎凑到纸上,一笔一画的看,然后向学生比划哪里写的不好,学生心神领会,清脆的声音很是乖巧:“知道啦,我再重写一遍!”
自重回皇宫大病一场、死里逃生之后,敖岚一颗濒死的心早已麻木,多年不知“伤心”是何感觉,此情此景,却被他触动。
“我想让女儿来学书法,先生还收么?”
他在纸上写:“多大?”
“六岁。”
他笔尖一颤,顿了片刻,指尖握紧毛笔写了个“好”。
第二日,敖岚带了初雪过来,轻车简从,尽量低调。
她已告诉初雪书坊环境简陋,书法先生也很朴实平凡,让初雪不要表露出嫌弃之意。
初雪倒是都答应着,只是轿子进了桐草巷之后,她从纱帘里往外望,见两边皆灰暗窄小,不禁嘟囔道:“这里好破!”
敖岚摇了一下她的肩膀,给她一记警告的眼神,她就点点头安静了。
见了书法先生,初雪清澈的凤眸紧盯着他,有些发愣,可并无嫌弃之意。
自小环绕在她周围的人都俊美漂亮,头一次见到长成这样的叔叔。
他忽然朝她伸出手,手心几乎没有皮肉,全是暗红色的疤痕。
初雪并不畏惧,也不嫌弃,将雪白无暇的小手放在他皮包骨的大手中,他合了手,轻轻握住雪白的小手,生怕弄疼她,暗蒙的眼中浮起一层晶莹水光,枯唇微微颤抖,呼吸粗重。
银铃般清脆的声音响起:“老师好,我叫初雪,你叫什么?”
他抽过一张洁白的纸,写下“文雨”二字。
“文雨老师,好名字!”初雪很喜欢,灿烂笑着,“我和我哥哥都是以天气命名,我哥哥叫如风,我叫初雪!”
他似乎有所触动,问:“龙凤胎?”
见老师如此聪慧,初雪对他更佩服,开心道:“对呀!我哥哥比我早出生半柱香的时间,所以他是哥哥,不过——我好想当他姐姐!”
他笑了,翘起的嘴角四周堆起干枯的褶皱,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
敖岚抚摸着初雪柔软的头发,也宠溺一笑,龙凤胎可能都存有这样的想法。
以前霈儿有时也说自己是哥哥,口头上占她便宜。
“文老师,告诉你个秘密,就连我母亲的名字也带个‘风’字,你猜猜她叫什么?”
文先生灰蒙的目光缓缓转向敖岚,用力看了片刻,在纸上写了个“岚”字。
初雪拍着手欢声笑语,“老师太厉害啦!”
文先生似乎笑得更开心了。
在他一生当中,恐怕没有几次这样开心的时刻,能给他灰暗人生带来一丝光明,也是一种功德吧。
见初雪这么喜欢老师,敖岚放下心来。
这个孩子自小受尽万千宠爱,尤其云昭王对她万分宠溺,恨不得将天上星星摘下来给她,甚至给她养成骑在脖子上的坏习惯,走着路累了便要骑人脖子,只要是初雪做的事都是对的,容不得任何人高声对她说话。
初雪被教的胆大豪放,不爱读书写字,帝后还纵容她,尚书房的老师皆拿她没办法,如今六岁的她不像个淑女,再不规范长大些更没救了。
以字度人,敖岚相信,意志坚定的文先生会用他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慢慢将初雪规劝过来。
回宫途中,初雪望着熙攘繁华的大街,忽然说:“母妃,我想去太子府找父王,我都三日没见到父王了。”
敖岚心内一动:她离得开他,可女儿却离不开至亲的父亲。
她劝住了女儿,“你父王很忙,白日不在府中。”
初雪长长的睫毛久久不动。
父王是很忙,平时也就是晚上能见到他,通常他过来抱抱她、亲亲她,问她今日干了什么,便会放开她,去母妃房中了。
可她真的很想他,想摸一摸父王高挺的鼻梁和冰凉的薄唇,想念父王坚硬的短须扎她脸蛋的感觉,想念靠在父王坚硬臂膀上的感觉。
初雪忧心忡忡的抬首,水汪汪的眼中全是担忧,“母妃,你是不是和父王吵架了?”
敖岚心疼的搂住她,掩盖道:“怎么会。等父王忙完这几日,就会回宫看你的。”
“今晚会来么?”
“……或许吧。”
晚上,敖岚陪着两个孩子读了一会书,给他们盖好被出去,走至窗边,听见初雪翻了个身,问对面床上的如风:“皇兄,你今日见到父王了么?”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