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扬是个很聪明的人，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在水家复杂的后院里长大成人，而且渐渐成了水家的实权人物。
    所以有些东西，正如水祁渊所说，他并非是不知道，而是，潜意识里不想知道罢了。
    比如戚团团如今的性情本事，和前十六年废柴懦弱的极端变化，又比如，戚团团偶尔眉眼间倾泻出来的茫然和内疚。
    他知道戚团团看起来洒然不羁，偶尔有些小邪恶，但内心里却是一个品行极其端方的人，有着一套为人处世的原则和方式。
    换句话说，她的道德底线很高。
    如果她占了旁人的东西，或者所是身份，那么，她的确是会感觉到内疚的人。
    水扬深呼吸，几乎不敢再继续深想下去。
    今天在墨韵楼里被勾起的何止是戚团团的心事，他心底最深处的隐忧……也被勾了起来，无处安放！
    水扬沉默了许久，看着面前快跟自己一样高的外甥，闭了闭眼，哑声道：“走吧……我已经大概猜到你姐姐要说什么了。”
    虽然他不希望他的猜测是真的，但老实说，他需要这份坦诚。
    因为只有得到这份坦诚，他才能够劝自己学着放下，学着接纳和理解，而不是因为被骗而失望，继而忍不住迁怒无辜。
    水祁渊垂眸点了点头，乖乖跟上。
    两人闻着味道找了进去，在一个小山坡上看见了正兴致勃勃烤串儿的两人。
    戚团团笑得跟个孩子无异，正一串儿串儿串着食材，而君九离则满脸认真地盯着烧烤架子，眉眼间带着一股如临大敌的慎重和凝重。
    水扬几乎以为自己之前猜错了。
    这，这气氛也有点儿太轻松了吧？
    水祁渊则已经小跑着过去，洗洗手就开始帮忙串食材。
    戚团团笑眯眯地冲水扬招手：“舅舅快来呀，我特意找陆九要的烧烤酱料哦！特别特别好吃！我和离离特意学了怎么烤，要请舅舅和小圆子吃！”
    她嘴角占着一个芝麻粒儿，显得越发娇憨可爱，让人心头发软。
    水扬忙忙走上几步，沉默着盘腿坐下。
    君九离叫了一声“舅舅”，然后拿灵力卷起了一把考好的肉串儿，问道：“要辣吗？”
    “……要……”水扬嘴角微抽。
    “姐夫我不要！”水祁渊忙忙说道。
    君九离郑重点头：“嗯，稍等。”
    说话间，他用灵力将那一把烤串儿一分为二，一半儿直接给了水祁渊，一半儿刷上些辣酱继续翻烤。
    水扬就没见过还有用灵力来烤串儿的，哭笑不得地看着君九离：“你这模样……像极了海中的一种多爪鱼。”
    君九离动作微僵，肃着脸假装淡定：“舅舅见笑了，我对火候掌控不大好，陆九说只要盯着食材成色，就能尽量减少错误。”
    那认真的，不像是在烤串儿，倒像是在一丝不苟地做精密零件儿一样。
    水扬忍笑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待君九离把烤串儿送过来，吃了一口就停不下来了。
    等他一口气把所有烤串儿都撸完了，这才想起来称赞：“陆九这酱料做得这是绝了！你这手艺也学得够可以啊，有陆九七八成本事了！”
    君九离矜持地道谢：“舅舅谬赞了。”
    戚团团则笑眯眯地连连点头，跟着夸：“是呢舅舅！离离超厉害的！陆九就是跟他说了要把哪一样食材烤到什么颜色就好，离离竟然全都能掌控到分毫不差！”
    那精准劲儿，完全不愧于他炼器大宗师的名号。
    水扬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感情还可以这样做饭的？年轻人就是有想法啊！”
    他这样一笑，一吃，气氛陡然间就轻松了下来。
    戚团团笑眯眯地转头看向了君九离，冲着比了一个大大的赞。
    水扬这边接了新烤好的串儿吃着呢，就见明明满眼都是烤串儿的君九离，跟脑门上长了眼睛了一样，抬头就冲着戚团团精准一笑。
    “咳咳咳！”水扬一下子就噎到了。
    “爹！你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啊！”水祁渊忙忙起身，手忙脚乱地给水扬拍后背。
    “咳咳！没，没事儿！”水扬眼泪都被辣出来了，眼角鼻尖都冒着红。
    “让你别吃辣了，容易上火，呛到了还疼。”水祁渊忙给他倒水：“快喝点儿压一压！”
    “……”戚团团想阻拦的，但水扬大概呛得太难受，拿过杯子就是一顿猛灌。
    一连灌了六七杯，水扬这才觉得喉咙里好受了一些，慢吞吞美滋滋的喝着水祁渊给倒的第八杯。
    只是喝着喝着……
    水扬低头看看被骨瓷杯里的粉嫩清透的液体，声音透着股虚：“这，这玩意儿喝着有点儿熟悉……”
    水祁渊茫然：“这一看就是桃花酿啊，爹你喝不出来吗？”
    水扬整个人都僵了僵，然后丢下杯子狂奔而走。
    “……哈哈！”戚团团没忍住，笑倒在了背后的树干上。
    “淘气。”君九离眉眼含笑地看了一眼戚团团，认真把手里的肉串儿都烤好，仔细分开两份，左边的放了正合适的辣酱，右边的清淡正好。
    他拿着两份烤串儿，快步走到了戚团团身边坐下，把左手里的那一把递过去：“你要的八分辣。”
    戚团团忙忙倾身接过，然后笑眯眯地尝了一口，幸福地眯眼：“怎么这么好吃！”
    她又高兴又满足，声音都带着飘。
    君九离心满意足地欣赏着她满意的表情，然后认真吃自己的那部分。
    味道……果然很不错。
    看来这一趟出门游历，他能够把团团照顾得很好了。
    君九离心中有了底气，眉眼间的高兴顿时越发浓郁了。
    那边，奔走的水扬慢腾腾地又转了回来，看看坐在地上撸串儿撸得高兴的三人，眉眼间有复杂之色一闪而逝，最后变成了老父亲般的慈爱。
    “想当年我也是烤肉的一把好手，借陆九的东风，再加点儿我自带的调料，我烤给你们尝尝！”
    三人齐刷刷抬头看他，不知道是不是阳光照射的原因，三双极漂亮的眼睛，全都亮晶晶的，仿若盛满了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