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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就算他无法验证,他也知道有多少异样的眼光停留在自己身上。
他是个瞎子没错,但他不想让任何人看不起。他维持着面上的镇定,拢了拢衣襟。
纪沉鱼的猜测很准确,路上的行人的确都在看他——这个相貌卓然的亚洲男人,竟然不能视物,真是造化弄人。
他停在路中间,胳膊上还有伤口,像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不乏有人想上前去询问他、为他排忧解难,可看到他身后还跟了一个男人,便没有继续了。
那男人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前面的人,显然是同行的。他的身上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两人一个冷冽俊美、一个温润如玉,加上此情此景,让人不禁浮想联翩。
仅仅是站一块儿,都像有说不尽的故事。
“谢谢。”等眼盲的男人重新迈开步伐,后面那个男人经过的时候,他们便听到这样一句话,低沉悦耳,让人回味。
他们会走向什么地方?几乎每个路过的人,都会在心里发问,然后充满善意地想,这样好看的两个人,遭的罪已经够了,愿上帝保佑他们。
纪沉鱼没走两步,就撞上了一个障碍物,摔了个狗啃泥。贺言舒的手悬在半空中,犹豫了几秒才收回去。
纪沉鱼就这么趴在地上愣着,摸回导盲棍紧捏在手里,半天没回过神。
他鼻头一酸,一滴泪珠顺着眼角滚到他挺。翘的鼻尖,滴落在地。
在大马路上哭挺丢人的,而且这种事是越想越丢人,万一碰到什么认识他的人,就更丢人了。
可他就是忍不住,贺言舒不喜欢他哭,他只有在外面哭。
他以前经常为了引起贺言舒的注意假哭,现在他真的伤心,却没有哭的资格了。
他已经够招人讨厌了,再哭只会更招贺言舒的厌弃,在贺言舒面前,他再害怕再焦虑,也只能忍着不哭。
他该怎么办?
纪沉鱼摸到路边长椅上坐了一会儿,胡乱地抹了把眼泪,反复深呼吸把眼泪逼回去,继续往前走。这次他不再慢悠悠的,步伐变得很快,让贺言舒跟都跟不上。
为了保持距离,贺言舒眼看着自己被红绿灯隔在道路对面,而纪沉鱼直直地走到了马路中央。
前面似乎发生了一起严重的车祸,交通乱作一团。车辆几乎不按照指示灯和地上划的线行驶了,堵得水泄不通。
纪沉鱼脱离了人行道,走到了车道上,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喇叭声,让他越发慌乱,紧握着导盲棍在车流里兜圈。
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撞死个人根本注意不到。贺言舒也顾不得交通规则了,穿过车辆间的缝隙去找纪沉鱼。
也有不少行人在拉纪沉鱼,想提醒他所处地方很危险,更想确认他身上的血迹是被撞的还是其他地方弄的,可纪沉鱼的精神处于极度敏感的状态,一被人触碰就条件反射地挥舞导盲棍,恶声重复:“别碰我!别碰我!你们是谁?走开啊!”
“纪沉鱼。”贺言舒终于到了纪沉鱼的身边,拉住了他的胳膊,纪沉鱼却马上退后几步,反手将长棍朝着贺言舒挥了过去。
“说了不要靠近我!”纪沉鱼暴怒道。
导盲棍的底端被粗糙地面磨得尖锐,在贺言舒的脸上划出了一道明显的伤痕,瞬间见血。
贺言舒摸了一下,感受到了面部传来的刺痛,不甚在意。
他快步走上前,夺了纪沉鱼的棍子,将他拉到身边,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是我,是我。”
“贺言舒!”纪沉鱼空洞的眼睛里全是茫然,死死地拽上贺言舒的衣服,紧拥着他。
“先出去,这里很危险。”贺言舒揽着纪沉鱼的肩膀,一步一步带他走出了车流。
“贺言舒!贺言舒!”纪沉鱼抱着贺言舒,一遍一遍地喊着,像是想把他嵌进自己的身体。
贺言舒的心脏也剧烈地跳了起来——刚刚的情形实在太危险了,他回想起来都后怕。
他不应该偷偷地跟着纪沉鱼,从纪沉鱼出门的那一刻,他就该拦着。
待在别墅虽然闷,但至少是安全的,他怎么可以让看不见的人在大马路上胡乱穿行?
“你为什么出来?”平复了一会儿,贺言舒尝试着去掰开纪沉鱼的手臂,却发现那双臂膀强硬得跟铁一样,用力也撼动不了分毫。
“我想去你姑姑家找你。我收到了你的短信,我有话想对你说。手机上不行,必须当面。”
“我会去你家,你只需要等着我就行。”
“等不及......你不在,我每时每刻都想去找你。”
贺言舒哑然,什么也说不出。
纪沉鱼冒着这么大的危险出门,原来只是想去找他?
“什么话?”贺言舒敛眸,“现在我在你面前,你可以直说。”
纪沉鱼将头埋在贺言舒的颈窝,似乎只有贺言舒的气息才能帮他续命。他的喉头艰难滚动,半天才说出口:“我想问你,你真的希望我去手术吗?”
“不是我希不希望,手术与否都是你本人的意愿,我尊重你。”贺言舒尽量保持客观。
“你的意愿就是我的意愿,如果你非常希望,我会照做。”
贺言舒叹了口气:“你是成年人,你的身体由你自己作主,其他人都不能帮你做决定。能告诉我,你的顾虑在什么地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