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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誉自然注意到了这点:“你现在好像平和了不少。”
“对。”方幸珝大方承认,并反驳他之前的言论:“你说‘身体的欲望是补不上心理的洞’,我看不太对哦。”
唐誉浅笑:“你确定只有身体在补吗?”
本来懒散挨着的方幸珝闻言坐直了,直直地与他对视片刻,颇有些发起进攻的意味。
她说:“你最近穿衣风格好像有改变啊。”
不再是往日的各种格子衫,而是一件N.hoolywood的白色T恤。这是罗吉吉钟爱的品牌。
两人沉默地看着对方。
这场对峙由唐誉打破,他问:“你最近有没有什么烦心事?”
想着毕竟咨询费很贵,方幸珝也不执着于此,跟着他的节奏回归主题。
烦心事当然是有,哪个人能没有烦心事,只不过大多数都能自我排解罢了。
“比如,我爸之前跟我借钱做生意,前几个月说很快能回本还我。最近又说可能要推迟了。我猜是不太顺利。我小时候,他就是因为投资失败,欠了一屁股债,丢下我跟我妈跑了。他真的没有做生意的才能和运气,怎么就是不长记性呢。好在我现在自己的收入还可以,这笔钱赔了就算了。”
唐誉赞她很有承受经济风险的能力。
她笑:“还有,今年我的设计费涨了,名气也大了点,X乎都开始有同行阴阳怪气我的设计了。”
唐誉笑问:“你说回去了吗?”
方幸珝:“当然没有,一看就赚得没我多,才这么酸。”
除此之外,一切平淡而顺利。
七月来临。岳辰和岳琦先后提交了高考志愿。路汀汀开始跟专业老师学习表演,经常给好友发来一些影片推荐和自己的点评。方美君说岳时远回国了,让方幸珝回家吃顿饭,方幸珝不理。罗吉吉和方幸珝忙着赚钱,在勤勤恳恳为自己的品牌添砖加瓦之余,罗吉吉不再像往常随叫随到。无论方幸珝怎么试探,他都不为所动,有时她真想尾随他试试能不能直击现场,然而——有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忙着和她鬼混。
大概生活也像一条河流,水面平静无澜之时,河底也有暗流汹涌。
那天,方幸珝接到一个女人的来电。
第五十章 脆弱
“我带孩子回娘家待了四天, 没开手机。警察找到我,说人没了,在窗子防盗网上吊的, 是别人路过看到有人在那一动不动才报的警。”
大暑当头,艳阳高照。殡仪馆的树下, 一阵风都没有, 方幸珝咬着牙根, 忍住了一个寒颤。
女人看着地上零星的落叶, 继续说:“老霍这个人啊, 性格很温和,就是做生意的事,完全不听劝。我叫他投一点就行了, 别想着天上能掉大馅饼,他不听, 都不听, 全部身家都砸进去了……我就跟他吵架, 我太生气了,没忍住, 告诉了他,儿子不是他的, 我要跟他离婚,然后我就抱着儿子走了——”她一哽, 狠狠捂住脸,缩着身子抽噎。
方幸珝浑身冷汗, 嘴唇似有千斤重,半晌,才轻轻应了声:“哦。”
女人哭过一阵, 又自顾自说道:“我对不起老霍,老霍对不起你……我也只能跟你说这些,当做是忏悔。老霍欠你的钱,我实在是没办法,对不起了,姑娘。”
一旁的灵堂进行了一次交接,前一位故人的家属们抹泪离去,经过工作人员短暂的清理,另一位故人的家属们便捧着遗像在厅门等候。穿着黑衣的亲友们断续汇聚而来,与家属致意之后三两成群地寒暄着。向一个人的告别,亦是一群人的聚会。
而这边,霍国鑫的妻子选择不办追悼会,仅仅有她和方幸珝两人。
有人找过来问:“霍国鑫的家属吗?”
女人垂泪点头。
那人说:“家属来见最后一面吧,认好了,等下就要送去火葬了。”
女人轻扯方幸珝衣袖,说:“你也一起见他最后一面吧?毕竟,你是他唯一的血亲了。”
方幸珝望了望前方,好像听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听见,木偶似的被女人拉进了阴冷的走道。
……
再出来时,太阳的强光几乎要把方幸珝晒化了。
她拿起手机,想叫罗吉吉来接她,视野里却是一片密密麻麻的黑斑,看不清屏幕,看不清刚才待过的树荫,也看不清前面的路。
就像紫青的皮肉,变形的五官。
她都要认不出了。
就这么轻易吗?
一阵久违的反胃猛然涌上来,她死咬着嘴唇,用力眨眼睛,在有限的视野里找到了一个垃圾桶,她踉踉跄跄跑过去,弯下身,任秽物由食道飞奔而出。她双手交叠,按压在胸前,似乎想保护着什么,却是徒劳。
真是够了吧,什么自我疏导,什么平和,都是狗屁。一天天觉得自己变好,还沾沾自喜,到底都是自欺欺人。这恶心的,从基因里带出来的脆弱。
……
岳辰两天没联系上方幸珝。第三天,他收到了拟录取通知短信,是第二志愿,夏城的财经大学,211。录取专业新闻传播在本校来说排名不高,不过这对他的成绩而言,无疑是个好的结果。
看到短信时,他是振奋的。可在这份欣悦里,相比自己的下一个人生阶段有个不错的开端,他想的更多是,她收到这条信息肯定会回复了吧。
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