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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到了冬天,她就抛弃了方便的盒装牛奶,一定要用滚烫的开水泡一杯热牛奶,看书做题的时候抱在手里,才感觉幸福。
等到放凉一点,上面还结出一层薄薄的奶皮,林夏遥坐回桌前,拿着小勺子一边慢吞吞地吃,一边翻去了古文阅读的下一篇,而后稍稍愣了一下。
这是高二课本里必修的古文阅读理解,都是学过的东西,题目不难,让林夏遥愣住的,不是题,是节选的古文片段——《项脊轩志》。
她倒不是不会,只是想起程冬来实验高中的时候是十月份了,已经错过了这篇文的教学,而且这篇文对他们而言,还意味着一些别的事情。
做完了那点今天份额的作业,把杯子里剩下的温热牛奶一饮而尽,林夏遥从桌子前跳起来,跑去门口换鞋子。
听到门口窸窸窣窣的声音,林重岩从客厅里的沙发处,歪着大半个裹着毛毯的身子,探出头来:“遥遥你干嘛呢?大冬天的晚上,往外跑什么?”
“唔,下楼溜达一圈,看书看得头晕。”林夏遥伸手去拧门锁,被金属冻得指尖一哆嗦,“一会会就上来。”
“哟,稀奇,她还看书看得头晕。”林重岩和夏清嘀咕道,又窝回了暖和的沙发里。
正和丈夫共享大毛毯躺沙发看电视的夏清追加了一句叮嘱:“别出院子啊。”
“知道。”林夏遥应了一声,跑了下去。
毕竟这就是地质所的宿舍小区,一共才六栋楼,站在入口的保安室,抬头一眼都能望到最后一排的围墙,住的也都是熟人同事,林夏遥的父母也不是很担心。
其实天气好的时候,楼下溜溜弯的人也不少,此处虽小,却也还是挺有意趣,大人们散散步,孩子们则是四处撒欢。
沿着小区的围墙边一整圈的绿化带,种着一排一排的梧桐,间或造了几个石桌石凳供人休息,芭蕉与栀子花也满处都是,肆意生长,植物香气与郁郁葱葱融合在一起,从嗅觉到视觉,不论是春夜、夏夜还是秋夜,都挺怡人。
只除了冬夜,冻人,没什么人会特意晚上下楼遛弯。
林夏遥出来时没带手套,赶紧把手揣进羽绒服的口袋里,绕去了程冬家那栋楼的外侧。
果然就在一颗不太高大的小树旁边,看到了静静站立的程冬。
听到脚步声,程冬一回头:“遥遥?”
“唔,我刚做完今天的语文作业。”林夏遥解释道,“就想过来看看。”
程冬笑起来,倒没有很悲伤,大约还有点开心于这一点心有灵犀的默契似的,伸出手来,拽了一下林夏遥帽子下面晃悠的毛线球,软软的,握在手心里,感觉暖呼呼毛绒绒的,一路顺着胳膊热乎到了心口里。
林夏遥真的挺怕冷,明明都穿了羽绒服出来,里面还有一件带兜帽的厚厚毛衣,一圈咖啡色的绒绒毛,缀在兜帽的外侧,把她脸颊都遮去了一小半,在夜里的路灯下,衬得少女的肤色凝白,眼神乌黑又明亮。
程冬看林夏遥还从她的羽绒服口袋里把手拿了出来,都没戴手套,关心道:“你不冷吗?”
“还好呀,刚喝了热牛奶。”林夏遥捡了个石凳坐下来,伸出右手摸了摸那颗小树,“过来看看它。”
“长得挺好的,张叔一直都有在照顾。”程冬松开了指尖的毛绒球,把他的手掌也轻轻贴在这棵树上。
张叔是小区里负责早班兼顾绿化的保安,也算是熟人了,从这棵树被两个小孩子种下开始,就是他在照顾,连同这个院子里其他的树木花草一起。
那年程爷爷过世的时候,还是盛夏,程冬难过又烦躁,总是拿冷水浇自己一头一脸,林夏遥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当时她在备考少年班,高中的语文教材她也背完了,就想起了这篇古文的教辅材料里说,种树寄托对故人的哀思,是古已有之的传统。毕竟栽下的树木比起被折下的鲜花,更加持久而又常青。
林夏遥便央求林重岩去和张叔打招呼,并买一颗小树苗回来,而后拉着程冬去种树。她人生里难得那么笨拙又不善言辞,拎着铲子和程冬说:“我们在这里种棵树吧,墓不可以建在小区里,但是树可以一直长在这里,会陪你很久的。”
程冬没吭声,但是接过了林夏遥手中的那个铲子,也没假大人的手帮忙,把父母都赶回了家,自己动手挖坑栽种,弄得手上身上都脏兮兮的。
生老病死,悲欢离合,这些常常在语文阅读里,在历史长河里出现的故事与字眼,如何去解读,林夏遥很清楚,她能写出满分的语文答卷来。
可是她的生活里一直很幸福,老人家们均还健在,父母和朋友也陪在身边,天才少女的童年里,没有烦恼,单纯而又愉快,高调到肆意飞扬。
这是她第一次真真切切地目睹到,实实在在地触摸到,她的面前,她的身边,她的生活里,出现了死亡。
甚至连个病重的过渡都没有,那个会在楼下种花,帮程冬追打他爸,窗前握着毛笔写书法画山水的程爷爷,就一夜之间,再不会睁眼了,再也不会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