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X没有回答，一扭头夺门而出。
    光屏传来的讯息还历历在目：交易完成，货物已经入库。接货人杰拉尔德成功撤退；接货人机成幸三郎负伤撤退；接货人艾琳娜现场失踪。
    “什么叫现场失踪？”他冲进指挥室拎起方晓桀的领子：“她的通讯情况呢？目前定位在哪里？”
    方晓桀很少在X的脸上看到这么严肃、具有压迫感的神情, 一时间竟然语塞, 求助地望向一旁的季音。
    季音面无表情插着数据线, 眼中划过庞大的数据流，过了几分钟, 才眨眨眼，中数据分析状态中苏醒过来。
    “这样的情况我们之前已经预演过，开会的时候也给他们都做过提醒。”季音冰冷的声音传来：“他们遭遇了那股神秘势力。”
    “她做出了正确的决定，尽可能保护我方人员撤退的同时, 进行了自我数据毁灭, 避免对方获取我方信息。”
    X慢慢松开手, 眼神发愣：“……自我数据毁灭……她——”
    “根据她最后传回的数据，她在交易点旁和地方战斗机一同坠入江中。她破坏了自己的头部外壳, 让脑部存储进水, 毁掉了存储单元。”
    “从齿轮生命的角度来说, 她已经牺牲了。”
    仿生人只有模拟人类的呼吸，并不用真的摄入氧气。但X还是感觉到了窒息。
    “……她的坐标……残骸……其他信息……”他断断续续吐出一些凌乱的字眼。
    季音把艾琳娜最后传回的黑匣子数据放在光屏上, 转向脸色苍白的X：“坠江后，她就再也没发来讯息，所以坐标固定在江里。敌人正在打捞她的残骸, 我们暂时不能出现。她发回了敌人的一些战斗数据和装备分析图，这对我们来说很有用。”
    “根据他们身上的水靠和那架战斗机, 这个神秘势力应该和人类zheng府有瓜葛。不知道是从属关系, 还是合作关系。”
    季音的话从X的耳畔掠过, 他捕捉到一丝有用的信息——“战斗机, ”他喃喃：“战斗机图片给我！”
    季音把战斗机信息图发他：“你要做什么？”
    “zheng府的战斗机会不断发出低频信号，向通讯卫星报告自己的位置。这是一种战斗机材料使用的生物电技术*，不会因为坠毁或没有电力就停止发送。我可以黑进政府信息系统辨认它的型号，确定它使用的是哪种生物电技术材料，从而确定它的坐标。”
    季音微微张嘴：“……先生，你想找到那股势力的位置，做什么？这么长时间以来都是他们追着我们打，他们清楚我们的实力，但我们对他们几乎一无所知。敌暗我明，不是复仇的好时机！”
    “还是说你想去把艾琳娜的残骸找回来？这根本没有意义。”
    “我们是在学习人类，但是要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这种无意义的感情用事，我建议先生尽快摒弃。”
    X在光屏上点画着的手指顿住：“……我没有感情用事。”
    “我只是……只是……”
    只是无法接受，这么突然地失去了一个，可以分享秘密的朋友。
    容容是他最感兴趣的研究对象，但是唤起这个兴趣的人，是艾琳娜。研究中的突破、瓶颈、乐趣、烦躁，他都只能和艾琳娜分享——她已经成了研究乐趣的一部分。
    现在她不在了，容容身上的新发现要和谁说？
    觉醒后的容容是个可爱的仿生人，但正如艾琳娜所说，她的性格和隐藏数据中的那个容容并不是非常相似。那个容容运筹帷幄，成熟冷静；这个容容活泼可爱，单纯好奇。
    她对X有着对兄长的依恋和信任，任由他在自己自己的系统里探索。但是她并不好奇自己的由来，也不想思考太过深奥的东西。作为被研究的报酬，她经常要求X带她去大都会逛街、玩游乐场。X像个有求必应的哥哥满足她的要求，看着她快乐地购物游玩，他也会觉得这是一种平淡而难得的“幸福”。
    但是比起这种“幸福”，还是和艾琳娜分享研究成果，探讨研究瓶颈，甚至是一起加班工作更令X感到某种踏实和满足。
    作为一个八面玲珑的仿生人，X拥有很多朋友。但艾琳娜是不同的。她就像是某种可以用以自照的镜子，让他看到自己的懒惰、拖延、快乐、波动的情感——
    现在这面镜子毫无征兆地碎了，他的世界，又回归到无法自查的混沌中。
    他的反驳太无力了。季音说得对，他就是在感情用事。
    艾琳娜很讨厌感情用事的人，甚至是对自身，她也用一种近乎苛刻的“无情”要求着。
    可他偏偏就是她讨厌的那种人。
    那为什么还耐着性子，听他絮絮叨叨着容容的事情，忍受他的拖延和逃避，甚至从繁忙的工作中抽出时间来和他讨论一个仿生人的面容这样微不足道的小问题呢？
    X是活在自己世界的人。但是艾琳娜的突然离开，好像敲碎了他世界的一角。
    他开始看到，自我世界之外的一些“真相”。
    方晓桀在他眼前挥挥手：“先生？”今天X的状态不对，尽管平时对他吆三喝四的，但方晓桀从来不敢轻视这个首领，有些小心地说：“您节哀。艾琳娜是战死的，这很光荣，是我们的烈士。”
    X双唇紧抿没有说话。
    他沉默地回到办公室，破天荒地把容容赶了出来，房门反锁，把自己关了三天。
    三天后，他给方晓桀发了一封消息：“她不是烈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