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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剑 第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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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诸位师兄,这里走!”
    山脚下竹海之中,一阵风过,竹叶潇潇,那仿佛通天彻地的巨竹之上,几道遁光正是时停时走,时不时便停下身形,似和竹叶化为一体,便是从势中看去,也是浑然无异,其中一名少女传声道,“方才我等伤了此蛇望地双目,此时千万不可腾空遁逃,且在低空藏匿,待它伤势更重,再行斩杀!”
    众修士纷纷传音允可,各附竹间,只听得远方沙沙风声,仿佛是风吹竹叶,但却又要比风声更有规律得多,在林间穿行不住,过了不久,一尾大蛇从林中游曳而来,此蛇半身高昂,那巨竹已有数百丈之高,但此蛇上身抬起竟也有竹高一半,尾部在竹林之中游曳,长有里许,上身已到了跟前,却还没见到尾尖,原本是蛇头的部分,却是从上而下,交叠了三颗人头,一头望天,一头望地,一头平视。
    这其中,望地那枚人头,双眼紧闭,面上伤痕交错,鼻尖也被斩断,犹自往下淌血,这一面大有痛楚之色,另外两枚头颅却依旧咧嘴而笑,在林中左右顾盼,鼻子抽动不已,显然在嗅闻生人气息。不过众修士俱都是藏在他腰下近地之处,这三头蛇在林中绕来绕去,面上隐现烦躁之色,显然是已经察觉端倪,但往常惯用的一头已经重伤,却是终究无法准确定位敌人,令它极是不悦。
    众修士方才相斗之后,已知道此怪厉害,此时都是屏息静气,也不敢传音交谈,各自驱动师门所赐法器藏踪匿迹,那三头蛇也极有耐心,在竹林中翻腾迂回,人头转去一面,蛇身犹自涌动翻卷,在林间盘绕来去,仿佛把此地当做自己巢穴,卷成蛇阵,那五彩花纹在蛇阵中卷动平移,看久了也令人心中大生烦恶,仿佛能打乱内景天地之中法力运转。
    这三头蛇盘旋了一阵,突然卷上一丛巨竹,将这粗如巨木,坚如精钢的竹子强行束成一束,蛇身沿着巨竹盘旋而上,登高而探。自然,若是有修士藏在这丛巨竹里,被它这样一卷,多数便要交代在这里了。
    蛇血腥臊,在林间滴落满地,被风吹到枝头,众人均感晕眩,但此怪实力超群,蛇皮又坚韧非凡,寻常法器难伤,至少有筑基上层的修为,这十几名弟子大多都是刚筑基不久,着实不知该如何与此蛇相斗。方才能重伤一头,还是仰仗李师兄全力一击,但李师兄也只能斩出这一剑而已,仓促间法力未复,却是无法再出剑诛杀此獠,斩出此剑之后,便催动师门法器,遁逃而去,和众人也失去联系。众人借他出剑时机,一起遁逃至此,知道再往前逃,便要被蛇妖追上,只得先行藏匿起来,只盼着这蛇妖找不到敌人踪迹,回巢穴疗伤,他们再觅机杀怪。
    但若这蛇妖不按几人设想行事,在此地相斗起来,怕不是要交代几条性命在此才可以了局?那少女心中也是怦怦乱跳,忙持定净身咒,不令心跳之声外露,暗想道,“我修道已来,同门十去五六,没想到今日,我也许便要成为那道途半路陨落的一员了。”
    这蛇妖发现何人,击杀何人,事态又会如何发展,此时众人都是一概不知,只能提心吊胆潜藏等待,此时若是有修士按捺不住,想要往外逃离,若被发现,便会成为蛇妖猎杀的目标,但也能给其余众人带来逃命的机会。不过众人都极为耐心,哪怕蛇妖盘旋向上,面孔已远离他们潜藏的高度,却依旧无人轻举妄动,那少女亦是暗中苦笑,想道,“都是刀山火海中拼杀出来的老狐狸了,又岂会想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唉,笨蛋还是太少了些,到如今,已死得不剩多少啦。”
    不过,众人都是名门正派弟子,终究也有底线在,虽然各知彼此潜藏之处,但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众人也不过是各凭天命,却没有什么修士陷害同行,暗中为蛇妖引路。此时亦是各自默默潜藏,那蛇妖老奸巨猾,众人与它相斗不久,便即看穿此点,此时它往上攀缘,不过是诱敌之计,很可能下一秒便又滑落地面,搜索敌踪。若是有人被它的神出鬼没吓得不能守稳心神,被它嗅出端倪,那便逃不脱它的利口了。
    不过这一次,众人所虑并未成真,那蛇妖似在高处发现了什么,空中猛地传来两声嘶哑鸣叫,声如利器摩擦,极是刺耳,只见那蛇身卷动往上,迅捷无比,要比刚才搜寻众人时还快得多,可见此蛇方才还是隐藏了几分实力,此时遇敌兴奋,方才全数展现出来。
    竹林顶部沙沙作响,竹叶不断簌簌掉落,在林间如雨落下,叶中还夹杂着碗口大小的血珠,那蛇妖不多时便去得远了,竟是从竹海顶端游了过去,修士中有人兴奋传音道,“诸位,我们脱险了!竟这么巧,它方才攀缘上去,撞见了别人?”
    “不好。”那少女却是神色一变,“这附近人迹罕至,哪有什么别人?它别不是找到了李师兄!”
    那李师兄全力一剑,重伤此獠,蛇妖对他自然是切齿痛恨,若是寻到踪迹,不顾眼前敌人也是自然,少女急促传音道,“诸位,李师兄刚才明言,一剑刺出,至少要调息两个时辰,我等不可就此退却。怎都要护住李师兄,否则亦无活路!”
    不论是出于道义还是权衡利害,此时分散逃窜都是最坏的决定,众人亦是明白其中道理,各自潜藏遁光,顺着蛇妖踪迹追去。不多时,便遇到一面高崖,那少女这才明白过来,道,“是了,此人定在崖顶,所以蛇妖才从竹海上空飞掠过去,但……李师兄明知此妖望地一头被伤,他要潜藏疗伤也不会选崖顶吧?难道来人真不是李师兄?”
    若是偶然路过的修士,要她舍命相救自然不能,但她关心则乱,虽然心中生疑,但还是想要亲眼看上一看。暗中咬了咬牙,将师门所赐护身法宝握在手心,注入法力,如此随时都能激发,这才沿着崖壁,施展土遁之法,化作一道暗黄光芒,沿着崖壁往上潜去,很快便到达竹海顶缘,壮着胆子往上一看,只见那蛇妖在远处盘着竹梢,虽然距离遥远,但身躯庞大,一眼便可望见,少女已是尽量潜藏气息,但这一露头,平视那颗人头,还是转向她的方向,面上亦露出一丝极为人性化的哂笑,那少女心惊肉跳,差些便要逃遁而去,但却知道自己气息只怕已被蛇妖锁定,索性将心一横,翻身往崖顶飞去,叫道,“道友,我来助你!”
    她遁到此处,倒也分辨出崖顶气息并非李师兄,乃是一道陌生气机,但此气机沛然绵延,显然来着法力不浅,和蛇妖对峙,亦没有逃遁之意,闻得此声,那人笑道,“哦?你倒是好心。”
    二人说话间,少女已跃上崖顶,只见崖前站着一名白衣女修,仓促间看不清面容,只见其身形瘦削窈窕,声线也娇甜清脆,却又充满傲然睥睨之意,此时反手握住身后背负的一柄长剑,缓缓抽出,虽然和她对答,但并不望来一眼,气机向前放出,已是锁定崖下竹海上空的妖蛇,淡然道,“但没这个必要了。”
    那妖蛇秉性凶戾,此时被激起凶性,三个头都张口发出尖啸,竟是往前轰出滚滚波纹,仿佛连空气都被它啸声撼动,少女忙喊道,“神通可怕,道友仔细避其锋芒!”
    说着,已激发法器,在身前形成一个淡黄色的土行真光护罩,这才堪堪将音波拦下,那女修却是夷然不惧,叫了声‘来得好!’,拔剑掠出悬崖,却是剑光如针,刺破音波,剑势如虹,在空中一闪而过,往那妖蛇斩去!
    那妖蛇见音波被破,更是愤怒,尾巴一弹,跃入高空,竟是比崖顶还要高处许多,一条巨蛇在空中遮天蔽日,怪啸声中,毒液如雨喷下,遮护着巨蛇冲少女飞来!少女在旁看得紧张之极,大喊道,“道友小心!此蛇最善扑咬!它口中有剧毒,鳞片坚韧,只能斩它头颅!”
    她已说得极快,但巨蛇下落之势是何等迅疾,话音未落便已落到女修上方,那女修在毒液雨中周折躲避,身形之快,犹如一道寒光,气势场中,她的气势变化亦是快得难以锁定,只听她一声轻吟,宝剑化为寒光,往上合身一斩,那巨蛇有她数人之大,剑光在它怀中显得十分渺小,有那么一瞬,少女简直以为女修是送羊入虎口,下一瞬便会被巨蛇绞住,几乎要回身闭目,不忍再看。但只见剑光斩落,放出毫光,那巨蛇上身被这剑光冲过,往后平飞而出,后半段却依旧绞在竹梢,却是一剑之下,便被这女修斩断上身!
    剑光之利,甚至封住了伤口两侧,片刻之后,蛇血方才如瀑洒下,空中顿时腥臭异常,蛇血滴落在竹叶之上,不断发出烧灼的‘哧哧’之声。上身往后飞坠,砸入竹林,发出轰然巨响,又激起烟尘无数,那女修抖落剑尖污血,还剑入鞘,翻身跃回崖前,犹自查看袍袖,皱眉道,“真是太臭了,我身上可没有沾着罢?”
    少女已是看得目眩神迷,若不是未曾感受到金丹威压,几乎以为是前辈高人至此,她轻咬舌尖,收摄心神,忙上前见礼,先谢过女修施以援手的恩德,又为招引蛇怪,却未能斩杀道歉,方才通姓道名,道,“小妹乃是平海宗弟子孟令月,此次承蒙姐姐相救,大恩大德谨记心间,不知姐姐高第何处?此番又要前去何方?”
    那女修见自己未曾沾染污血,便是又开心起来,向那蛇妖陨落之处飞掠而去,孟令月忙跟在后头,听她随意说道,“我是附近宗门弟子,出门游历,门中长辈都叫我小慈,你也这么叫我好了。”
    这是不愿通姓,但孟令月并未动怒,而是心悦诚服,更是暗暗掂量小慈来历,同时发出信号,让同伴都来此会合。
    她毕竟是在险境中愿意和小慈一块对敌,小慈也因此高看她一眼,一时众人厮见过了,孟令月便让同伴前去分解蛇妖尸体,同小慈商量道,“慈师姐,此獠全为你一力击杀,更将我们从险境中解救,按理来说,出产全数分给师姐也是应该,但我们有个师兄,之前也是伤了蛇妖一头——不若便由师姐拿八成,分他两成,师姐看这般处置可还行么?”
    慈师姐先皱眉道,“可别把我叫老了,我肯定比你小一些。”
    又道,“此妖被我击杀时,法力已非全盛,你那师兄的一剑伤了它的根本,而且剑法颇有玄机,剑气在蛇妖体内还在不断伤损其根本,若非如此,它也不会如此不智,明知不敌还前来挑衅,他的功劳比你想得要更大。这样吧,我只取五成,余下你们自己分配。劳累你们拆卸血肉,分润一些也是应该。”
    孟令月暗中度量,见这慈师妹谈笑中颇有些天真味道,便知道她年纪确实不大,更是不敢小视。只当她是盛宗弟子,不欲显露身份,惹来众人攀附,又见她见事明白、和气大度,对这杀敌所获丝毫都不在乎,更生结交之意,正要再恭维几句,林间遁光一闪,一位青衫修士落入人群之中,朗声道,“道友客气了,我自忖便无法一剑斩断此妖。道友若取五成,我只敢取上一成,才算公道。”
    慈师妹闻言看去一眼,笑道,“噢,你就是那个出剑的人。”
    孟令月脸上犹是带笑,但心底思绪,却不由为之一顿,她跟着望向李师兄,李师兄抱拳道,“在下金波宗李平彦,见过道友。未知道友名姓?”
    慈师妹略作沉吟,道,“我叫小慈。你的剑使得不错。”
    却依旧是不提出身门派,李平彦略做沉吟,向孟令月望来一眼,孟令月心下苦涩,但面上却是丝毫不露,微微摇头,示意小慈也并未对她透露过出身门派。
    李平彦也就并不追问,转身望向那如一座小山一般的蛇尸,道,“慈姑娘的剑术更是高明。这头九婴蛇虽然还未长成,但至少有筑基八层修为,姑娘竟能一剑斩杀,李某自愧不如。”
    下一句便问,“不知姑娘去向何方?如无要事,何妨与我等一同返回宗门坊市,处置蛇妖骸骨。”
    竟是丝毫不曾犹豫,便邀小慈同行。孟令月细察李平彦神色,轻叹一声,却是未听小慈回答,便自转身搭讪着走到蛇妖身旁,拔除腰间匕首,一刀刀割下蛇妖血肉,忙活了起来。
    第63章 竹海日出
    “李师兄,不知这九婴蛇是什么来头?为何会突然出现在竹海中?这片绿玉明堂一向是风平浪静,最多也是筑基初期的妖兽,怎地突然冒出来一头九婴怪蛇?”
    一番历险,虽然并未有人战殁,但金波宗、平海宗这帮弟子也有两三个在之前的大战中,被九婴蛇击伤,若不是李平彦一剑斩伤九婴蛇,惹得它发怒追逐,那几名修士怕是早化作怪蛇口中美食了。此时一行人回去将他们接上,这两人自然对李平彦十分感激,略作包扎,众人便一道往金波宗飞去,不但同伴受伤,护身法器也多数都被击发使用,需要回去整补,便是随身的乾坤囊,把怪蛇分解之后,也再装不下更多宝材。很该回坊市整顿一番,再来此处探险。
    绿玉明堂便是这片竹海的名字,据众人介绍,在金波宗和上清门之间,群山延绵,数万里都是以绿玉竹为主的山脉,并无凡人居住,只有几个散宗,但规模也不甚大,因为此地看似是竹海涛涛,清幽无比,但实则竹叶自上古到如今都无人清扫,无形间竟在地面形成一层绿玉瘴,那地面看似只洒了一层薄薄落叶,但一旦踏足其上,说不准便深陷进竹叶沤烂了形成的沼泽之中,想要再脱身出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这样的地面,蛇虫鼠蚁最是欢喜不过,便像是刚才那头大蛇,它若在平地上行走,身躯沉重,走到哪里便是一道深深的蛇辙,但在这绿玉明堂中,竹叶风吹而落,甚么痕迹都在转眼间便化为乌有。”李平彦站在竹梢,指着地面对阮慈道,“这绿玉明堂中只有两种妖兽,第一便是能藏身绿玉瘴中的毒虫,另一种便是可在巨竹上筑巢的鸟兽,其实多数是鸟,只有一种黑白飞熊算是兽类,此熊颇是可爱,金波宗不少女弟子收来当个灵宠,不过很是稀少难寻,这次出来,我们也没遇见。”
    阮慈道,“怪道你们在竹梢打尖,比起地面绿玉瘴,想来这空中的妖兽更好防范。”
    李平彦道,“不错,那些妖鸟多数栖息在巨竹上段,但并非是树梢,见我们人多势众,也不会主动前来侵扰。再说它们食性更喜虫豸,和我们也算是相安无事。至于这九婴蛇——”
    虽然众人也又有问到九婴蛇的来历,但适才飞掠之间,不便解读,此时因照顾伤员,停下打尖,李平彦又先向阮慈介绍此地情况,到如今才说起九婴蛇,显然十分看重阮慈,孟令月和几个平海宗的师兄妹坐在一处,并不说话,将头靠在双膝上,默默听李平彦道,“至于这九婴蛇,说是九婴其实也颇是勉强,按典籍记载,成体应有九头,天上地下无所不望,可以驾驭水火精华,已是不死之身,只要留其一头,余下八头都能重新长出。而且每一头更有不同威能。乃是洞天级数的大妖兽,我们今日遇到的这头,只能算是九婴蛇的幼体,不但没有不死之能,而且三头中,只有望地那头呼喝之中,隐隐有火气缭绕,想来已有些神通,是以我第一剑便重伤这望地一头。”
    “这种蛇乃是天地阴阳二气氤氲遇合时,感气而生,宗门之中曾有记载,一位前辈在绿玉明堂附近,见到一只金丹修为的九婴蛇化生,那是数万年前的事了,想来这绿玉明堂因天生便是蛇虫栖息之地,所以偶然也有九婴蛇化生,这番便被我们遇见。虽然凶险,但倒也是我们的运气——这九婴蛇的血肉乃是难得的宝材,想来在坊市中可以卖个不错的价钱。”
    这李平彦生得俊美非凡,行动更是飒爽干脆,在一众弟子中显然是领头人物,他说话简洁、言必有中,此时几句话便说得众人都高兴起来,虽然屡经凶危,但毕竟也是一番历练,且阮慈和李平彦都十分大方,他们没出什么力,还能分润许多,实在是十分上算。
    “到底金波宗是本地望门。”
    这帮修士并非都出自一个宗门,怕也有不少是在游历之中结纳入伙的,金波宗、平海宗都是茂宗,不过金波宗是本地宗门,平海宗距离更远一些,还有数名弟子,是恩宗修士,此时便凑趣道,“若非李师兄在此,我们上哪知道这九婴蛇的来历去?怕不是慌乱之间,小命都要交代了。此事是我们欠了李师兄一个搭人情,之后师兄凡有差遣,我等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李平彦摇头道,“斩杀此蛇,慈师妹功劳最大,按我计划,虽然最后也能杀死此蛇,但也要大费周折,这期间恐怕要折损几条性命。慈师妹一剑了结此蛇性命,我自愧不如。”
    他便向阮慈讨教道,“师妹出剑,并非斩落此蛇头颅,而是向它上身斩落,可是有什么讲究吗?”
    这在阮慈看来,其实答案极为明白,不过她第一次和别宗修士交谈,还是斟酌片刻,方才答道,“我有师长所赐的好剑,可以斩破蛇妖防御,是以感应之中,便觉得那处是蛇妖最弱的一点,反而头颅处生机浓郁,若是攻击那处,要白花不少功夫。这是我仗了法器的便宜,其实并没有李师兄说得这么好。”
    她也好奇李平彦本来打算如何击杀蛇妖,在阮慈看来,这一众人若是用得好,是可以不费太多代价便击杀此獠,但她不知自己的空想落到实处是否可行,便问,“李师兄原本是怎生谋划?初伤一头,之后再出剑斩落另外二头?你的剑意十分精炼特别,能在此獠体内增殖,更乱其心智,想来它受伤越重,便越是疯狂,这般缠斗上十数日,确实可以将它耗死。”
    两人谈得兴起,旁人竟都插不上话,李平彦笑道,“不错,这也是一条路子。不过我们之中还颇有一些师兄妹,别具异能,只是此妖未受伤之前,灵觉敏锐、狡猾多疑,不易入彀,只等它受伤再重一些,因地制宜,布下剑阵诱它进来。小弟得师长恩赐一副剑阵图,剑意远胜我那点微末道行,它入得剑图,要再出去便是难了。”
    阮慈点头不语,心中暗道,“难怪,别人也就罢了,我看这李师兄行事,应当是茂宗天才弟子,这里距离金波宗又近,若是真个遇险,怎么金波宗毫无动静,原来是他自觉胜券在握,并没有向长辈求援。”
    这般说来,阮慈对这一行人的救命之恩,成色便没那么足了。那些恩宗弟子也很有眼色,虽知阮慈来历必定不凡,但她孤身而来,连师承姓名一并不说,显然是要做个过客,因此虽然阮慈对他们也有情分,但感谢之余,还是专心奉承李平彦,其次便是那孟令月,这两人的修为也正高出众人一筹,而且彼此似乎十分熟识。孟令月处处以李平彦为主,李平彦也是居之不疑。
    阮慈身上虽然也有丹丸,可以治愈那几名受伤修士,但她倒无意出头,众人略事休息,便即上路,数个时辰后又落下休息,一面是照应几个伤员,一面也是因为此地即将日出,鸟类妖兽多数都在白日捕猎,要避过气机最是繁杂的这几个时辰,免得又生事端。
    这巨竹顶端,竹枝绵延,竹叶宽阔,浓密连缀,众修士各在附近择一处憩息,孟令月设下一个小阵法隐匿踪迹,免得惊扰到下方妖兽,阮慈拣选了一处人少的地方,抱膝坐下,望着天边那一线曙色,过得不久,极远处朝霞妍丽,虽然天日未出,但已可感到夜中阴气逐渐蒸腾退却,阳气勃勃欲出,这阴阳二气转化之间,大有妙处,众修士俱都仔细参详,更有人低声探讨这阴阳转化的妙韵。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边已是半明,朝霞如海,将竹海上空染得半红半绿,阴气在空中蒸腾,与天边阳气相逢,在竹海上空的气势场中,衍化出无数奇形怪状的妖兽虚影,种种妙相,令众修士都是目不暇接,心神逐渐沉醉,也不知过了多久,竹林之中传来一声清啼,犹如锐器切破锦帛,那阴阳交接缠绵之势,得此一声,骤然破碎,一枚金丸磅然跃出,天边阳气大盛,巨竹海中,不知多少妖鸟振翅相迎,一时鸟鸣声、拍翅声在林中大盛,偶有异鸟在远处拍翅冲出竹梢,在空中一个周折,又转身扑进竹海。
    一行人在竹海上空,极目望去,四面八方都是密密竹林,这天地之间,似乎除了这寥寥十数人,竟再无人迹,唯有那鸟鸣相伴,扑翅之声,叫人知晓在竹海之下,正是群鸟盛宴,这天地之间,满是生灵活力。众人不觉都停下话头,只是沉浸在这情境之中,阮慈出神地凝望着初升旭日,良久方才微微勾起唇角。
    孟令月本坐在她旁边,不知何时已起身走开,笑道,“慈师妹看来颇是喜欢这番景致。”
    阮慈道,“我喜欢这自由自在的感觉。”
    孟令月将手中一张卷起的竹叶递给阮慈,道,“我也很喜欢在这绿玉明堂看日出,这是金波宗左近,我第二喜欢的地方。——慈师妹尝尝,这是竹梢嫩叶,感天地阴阳交泰之气而生的灵露,很是清甜甘美。”
    阮慈将竹叶拿在手里,却不就喝,孟令月会意,笑道,“慈师妹放心,我是飞出去采的,那些嫩叶若被人、兽踏足,沾染过生灵气息,便不再纯净,无法凝结此露。最是纯净不过,我们来绿玉明堂历练,都喜欢采这灵露来喝。”
    阮慈放眼看去,果然见到众人都在竹海上空采集灵露,只有李平彦没有动弹,手里也拿了一卷竹叶,正递给几个受伤修士,和他们说话。那竹叶卷起的模样,和孟令月给她的一般无二,她不由得看了孟令月一眼,孟令月笑道,“那几位师兄刚才入定以后,已是好转不少,再服下灵露调息一会,之后便不用这样频繁停下休息了。”
    她处处妥帖仔细,大概便是门派大师姐该有的样子,至少也是一脉长徒,才会如此细心,阮慈仰首饮下灵露,果然甘甜滋润,似有生机孕化其中,不觉点头笑道,“我确实有些洁癖,想是被孟师姐看出来了。”
    孟令月掩口笑道,“我看师妹斩杀九婴蛇之后,第一个是先看身上衣衫,便已知道了。其实你这件衣衫也是难得的法器,本身不染纤尘,不会染上污血的。”
    阮慈道,“是么?我可不清楚,这是我官人赠给我的,他也没说不清楚,不过不论如何,他给我的东西,我总是要爱惜些。”
    她看来稚气未脱,却不料已有夫婿,孟令月扬了扬眉,有些吃惊,微微向李平彦方向看了一眼,李平彦就仿佛没有听到一般,还在和那几个伤员说话,孟令月眼底似有喜意,转头对上阮慈眼神,不觉又有些羞赧,咬唇垂下头去,调息了一会才道,“慈师妹成婚真早——你很欢喜你官人么?”
    阮慈道,“还好罢,他这人挺有趣的。只是我现在恼他多些,我好不容易脱身出来走走,他居然不来找我,你看这个人是多么可恨。”
    孟令月唇边现出笑意来,笑道,“师妹这样说,可见就是很中意他了。”
    她不由又看了李平彦一眼,阮慈明知孟令月已被误导,也不否认,明眸顾盼,将这两人动向尽收眼底,小嘴不由微微一翘,她觉得天底下真是什么人都有,出门历练确实好玩。
    第64章 大肆花销
    从绿玉明堂往金波宗,筑基修士全力飞掠不过是十数日路程,结丹修士半日可至,对元婴、洞天修士来说,此地便如同自家庭院,那九婴蛇已是难得的意外,余下行程太太平平,众人在竹海中日夜兼程,很快到了金波宗山门左近。
    此时阮慈已与众人熟识起来,她毕竟是女修,便和平海宗的女修走得近些。孟令月心结既去,待她也就颇是亲近,说了不少山门中的事给阮慈听。原来平海宗和金波宗都奉上清门为尊——上清门山门这一带辐射开去,千万里内,多数都是尊奉上清门的茂宗。不过平海宗和金波宗因功法相似,当年开派师祖,乃是两人共得了一本典籍残卷,因此两宗关系素来亲密,弟子时常往来走动,便如同一家一般。孟令月自入门之后,便常来金波宗这里历练,待金波宗弟子结丹之后,便去平海宗那一带冒险,毕竟平海宗更靠着迷踪海,大洋深处形势险要,低辈弟子却是不易靠近。
    “我才刚开脉,便被师尊带来金波宗访友,参加品丹大会,此后更是多次前来,这里便如同自家山门一般熟稔。”
    一行人到得坊市之中,众人只定了后约相聚,便各自四散,李平彦自然带着几个师弟回山疗伤,各散修都去坊市中买卖灵材,平海宗两个受伤弟子,被李平彦一并带回金波宗去了,孟令月便自告奋勇,和一位师妹一起带着阮慈在坊市中游览,笑道,“金波宗山门内种有百里桃花,那品丹大会便在桃花林中举办,内景图卷徐徐展开,和花香一道,美景幽香,和人欲醉,若是师妹再晚几年过来,说不准还能一道看看热闹。”
    她不知阮慈山门身份,因此用词都是不卑不亢,既不说‘躬逢盛事’,也不说‘请君指教’,阮慈仔细品味孟令月行事,觉得颇有可学之处,点头笑道,“孟师姐所说,这一带第一美景,便是这千里桃花罢?能压过绿玉明堂,想来定是美不胜收,也不知我有没有这个眼福了。”
    她后续自谦之词,倒没什么,孟令月身旁那师妹,听阮慈说‘第一美景’,不由得便哼笑了一声,孟令月道,“小莲,你笑什么?”
    这莲师妹颇有些傲气,平素不大说话,阮慈未报全名,她便也只报了一个莲字,孟令月对她其实也颇为宠爱,话中并无怒火,莲师妹道,“没什么,便是我觉得那桃花其实也很是寻常。”
    阮慈不免暗笑,因道,“不说这些了,看不到的风景,惦记着做什么?我要寻个商行把那九婴蛇的尸骨卸了。孟师姐可有相熟的商家?”
    孟令月笑道,“有,有,我来带你,我们不去宝芝行,他们家店大欺客,给不上价。先去我们平海宗外门商行问问。”
    阮慈也是有自己在坛城佣工的三年经验,才知道请孟令月带路,毕竟这坊市之中,商行无数,并非所有生意都要找宝芝行,宝芝行这样的大商行,确实是童叟无欺,生意做得公道,但也正因为此,收货价更低,出货价便要更高上几分。若是修士远来至此,毫无人脉,最省心的做法便是找宝芝行买卖,像孟令月这般,本地宗门子弟,自有一批熟悉的商行打交道。
    其实上清门也有商行在此,门脸亦是不小,只逊色于宝芝行、金波行,阮慈若亮明身份,自然也被盛情款待,只是她无意和门内联络,和孟令月一道进了平海行,管事早迎了上来,笑道,“月小姐,小人可早就在这儿等着了,听说你们斩了一头九婴蛇回来,方才金波宗李郎君已将货物送到金波行,我等看了都是好一番眼馋。”
    孟令月先对阮慈笑道,“凡是这里不是随常出产的物事,都能叫得上价,绿玉明堂日出之前,气势场中凝化的千百种怪物中,偶然会有一只感悟元气真正凝结出来,这九婴蛇虽然修为低微,但中央洲并不出产,便是珍货,师妹放心,我定给你卖个好价钱。”
    这才向管事介绍道,“张叔叔,这便是斩杀九婴的最大功臣,慈师妹手里可是有五成九婴灵材,你心里可有数了,莫要压她的价。”
    张管事连声道,“这是自然,听说慈小姐一剑便斩了那九婴蛇,修为真是令人钦佩!”
    他的消息也可说是十分灵通,阮慈将乾坤囊取出,因道,“可要先验货?这里场地却是不够。”
    张管事和孟令月对视一眼,孟令月笑道,“慈师妹大概是头回出门,张叔叔先拿几个乾坤囊送她。”
    阮慈便不知此中讲究,忙向孟令月请教,这才知道原来中央洲修士交易,多数都是用乾坤囊装载,双方神识探入,自然便可验货验钱,交易一俟结束,回头便是再不认的。却不似她在坛城中那般,大多交易都要把货物倒出,灵钱当场交付,各自点验了再收起来。
    “你说的那种,那是在门内扑买,又或是同门间以物易物,才有的好事,听说有些散宗坊市也是如此,他们修为低微,能拿来交易的宝材份量也是不多。”
    “但我等筑基修士便不能这般,这九婴蛇的血肉足以装满两三间屋子,金丹修士的货物,有时更是如山似海,真要细细交割便做不了买卖了。”孟令月笑道,“再说,不论是灵材还是灵钱,要作假也都有许多手段,魔门修士最善变化,想要骗你,就是验货了又能怎地?要找后帐,更是有许多手段。倒不如大家把东西都放在乾坤囊内,各凭神念,离柜不认,如此方能免去许多唇舌。”
    阮慈立刻便想到老丈给的天命云子,若是孟令月所说这般,她岂不是可以四处去做无本生意?这云子是洞天级数的法宝,想来商行中绝没有什么掌柜能勘破其营造出的幻象。
    思绪刚一及此,云子便传来一丝不悦波动,阮慈讪讪然想道,“只是想着好玩罢了,又不会真做。”
    话虽如此,她还是将此举列为对敌手段,寻思着和这群人分手之后,再与王盼盼探讨一番。那张掌柜拿了十数个乾坤囊来给她挑选,阮慈随意挑了五六个毫无标记的,道,“请掌柜的折在货价中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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