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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轱辘声有规律的响起,像是催人入眠的节奏,他闭着眼睛,突然想起了小时的一桩荒唐事。
新帝登基之后,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把各家各族五至九岁左右的贵女们都聚集在宫中,与三公主、四公主一起学习宫廷礼仪。
玉晴小郡主生得聪明可爱,在一众贵女中最为惹眼,又与三公主投缘,本是得天独厚的条件,却在入宫第三日就生了满身的疹子,且和她平素交好的几个小贵女,也生出一模一样的症状。
内侍监便将她们几个安置在另一处僻静的宫殿,还专门请了调理女子容貌的医女诊治。
当时裴宴归也不过十岁,作为皇子伴读,每日进出皇宫,都会被姨母塞一堆东西在书包里,让他带进宫给表妹。
只是他身份卑微,在众多伴读中毫不起眼,亦常受欺辱,根本进不去三公主的宫殿。
后来得知表妹因身体原因住进了无人问津的静安殿,才又去探视了一次。
也就是那一次,让他心生魔障。
现在回想,不过是听了几句不该听的话,心里却一直念念不忘。
六岁的女孩子发着高热,一身红疹,曾经吹弹可破的面颊也生了疹子,他将带来的药膏拿出来,净了手,准备帮她涂一些在脸上,却被一双小手止住下一步动作。
明明已经很惨了,小郡主仍毫无诚意的将一双眼睛弯成月牙,小手指轻轻勾着他抹了药膏的食指,轻声道:“哥哥别这样,只要我不死,就能熬到回家。”
说话间,口鼻间喷出的热气让裴宴归暗暗心惊,他不解其意,坚持要为她上药。
小姑娘眼里终于没了笑意,说出口的话亦带了强忍的哽咽,小小的手抓住他手指,眉眼仍是弯弯的,就那么凄凄惨惨的望着他道:“哥哥,若是我没死,你愿意娶我么。”
他至今不知,那么小的小姑娘,缘何会说出这种话来。
可当时她的表情实在太可怜了,好像只要他说出一个不字,对方就会活不下去似的。
他违心的点了头,以为这样小郡主就会乖乖给自己上药,结果她却突然翻脸,大声喊了人过来,将他驱逐了出去。
从那以后又过了三日,静安殿中抬出两个小贵女的尸体,唯留下包括玉晴在内的三个小姑娘苦苦支撑。
许是那两位小姐的死状太过凄惨,新帝终于开恩,让各自家里将她们领了回去。
这整件事,裴宴归事后回忆起来,都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谁会相信像玉晴郡主那般娇矜得不可一世的女孩子,曾经在宫中命悬一线,以那般凄楚可怜的姿态求裴宴归将来娶她。
他亦时常觉得,那根本就是一场虚无的梦。
可此后,每当他快将那一段记忆完全遗忘时,小郡主就又要出来招惹他一番。
对于一个不满十岁的小丫头,裴宴归自然不会生出一丝邪念,可当小丫头再长大一些,他便忍不住回忆起当时两人之间那个隐秘的约定。
玉晴十三岁那年,新帝重新开放科考,给寒门子弟开让了一条仕途。
裴宴归终于从熹微寒光中看到一条属于自己的路,如今的天晟国百废待兴,正是有志之士展露拳脚的时候。
冰封已久的心里燃烧起熊熊斗志,他入了翰林书院,开始为科考做准备。
内心深处对权利的渴望,伴随欲望的滋长,少年被那个金玉锦绣一般美好的小人儿迷惑,夜夜点缀入梦,终于忍不住,向她表露了心迹。
回忆到这戛然而止,裴宴归嗤笑出声,笑自己居然曾把一个六岁孩子的戏言当真。
好友宋时初曾经笑话他,是被沈家小郡主下了蛊,喜欢谁不好,偏喜欢上侯府那个小魔星。
当时所受屈辱,的确让他神思不属了一阵,可在渭城的这两年,为了钻营逢场作戏,见惯了各类女子勾人的把戏,对于曾经的王都第一美人,记忆中矜贵磨人的小表妹,倒是看得越来越淡了。
沈家传来噩耗时,他刚刚在渭城办完一桩大案,连夜回了次京都,赎回了姨母她们。
本以为一世缘分仅止于此,却没想到,彼此会以那样的方式重逢。
第4章 诱心 做我的外室,可行?
汾水一带共设了五个赈灾点,这几日难民一波波涌向县里,饿急了直接当街抢食,最后被巡防营活活打死。
从裴宴归一行进城的那刻起,张县令就一直提心吊胆。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万一闹出什么乱子,惹了那位大人不喜,他可就晚节不保了。
思虑再三,他还是提笔写了封信,将裴宴归秘密滞留汾县的事,汇报给了汾城郡守。
而此时,裴宴归正手持一张信笺,站在汾县街道的树荫底下,目光沉沉望向坐在街边小摊上发呆的少女。
捏住信笺的手指节用力,青筋乍现,突然将薄薄的一层信纸洞穿。
最后那两行字迹被他捏得尤其皱,是优雅别致的簪花小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