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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散的石头,把前因后果都告诉了他。
她伸手去触碰这些快碎裂的干枯白花,低声道:“这种野花根系吸水能力极强,生命力旺盛。”
“只要不管它,在西北这种缺水的地方,都能开得一片一片的。”
“我出生之后,阿姐也订了亲,母亲身体也不好了,就带着我们离开边塞去京城长居,之后淮城的将军府里就没人操心景致了。”
“后来将军府里里外外,墙角树根下,开满了这样的花。”
这块石头,虽无字,也非碑,却方方正正,放在了她殒命之处。
只不过有些偏了。
但下面压满了这样的小花。
所以……是谁为了祭奠她,特意寻来安置的吗?
这个她为之付出生命守护的边城里,这个她因为意外而存在的世界里,至少还有人记得她曾经来过。
虽然拢不住,简淮宁的魂魄却依然想伸手去拢这堆碎裂的枯花。
她突然觉得,能把事情告诉一个人,而不是一直用“无可奉告”来面对全世界,其实也不错。
简淮宁是生在淮城的,她的名字,其实就是简家——淮城——安宁。
寄托着简大将军直白的期许。
但也就是名字而已。
他的每个孩子都寄托着这样的期许,长姐简淮靖,大哥简淮平,二哥简淮安,幺妹简淮宁。
靖、平、安、宁。
但简大将军对女儿们,并没有像对两个儿子一样,小小年纪就压在边塞,棍棒教育,动不动上家法跪祠堂,严格管教。
西北苦寒之地,妻子身体已经不大好了,长女又订了亲,大将军便让她带着两个女儿回京城的将军府休养,也为长女备嫁。
许的是京城文官家,算是高攀的亲事。
且本朝文贵武贱,文臣世家总是不大瞧得起武将的。
所以订亲之后,有许多的礼仪规矩要学,京城的交际宴请,也得夫人带着女儿出席。
当然,作为马革裹尸的武将,他也想着,若是小女儿也能嫁入京城文官家,那是最好的。
只不知小女儿有没有她姐姐那样的运气——大女儿能订亲,据说是她的夫家去庙里求的卦,解出来正好应到了西北将门,才上门求亲的。
皇城根下,远离战事,富贵平安,多好。
偏偏小女儿不像大女儿那么听话,爹娘说什么便是什么,爹娘叫嫁谁就嫁谁。
那叫一个淘气,那叫一个固执,在后院里上蹿下跳,安排十个八个丫环嬷嬷都看不住她。
别想让她安静学女红,她能拿着绣花针当飞针耍。
但确实根骨好,又皮实,简大将军干脆让小女儿也五岁入门打根基,好消耗小孩子旺盛的精力。
只是……两年后,出嫁的长女难产而亡,妻子过度哀毁伤身随之而去,奔丧结束返回淮城的路上,简大将军曾经有过那么一丝后悔,不该教小女儿武艺的。
他们率队离京已百里,突然帐中亲兵面带难色来报……随行的箱笼中,发现了他藏着的小女儿。
心真大啊,在摞起的冬衣里都睡着了。
不过还算是机灵,起码塞出一截棉袍的衣角,垫起了箱盖的缝隙,没有憋死她自己。
就是吓坏了进去取冬衣的亲兵,发现棉袍衣角露出箱外,顿生预警,抽出腰刀,小心翼翼地靠近。
猛地一掀。
哦豁,里面睡着大将军团成一坨的小女儿……
简大将军深深叹气,打算让亲兵连夜快马加鞭,送她返京。
毕竟边塞将军府里,已无女性长辈方便养育小女儿,还需得寄养在京城远亲家中,托人帮忙照料,也好将来说亲事。
结果小女儿气鼓鼓地拽着缰绳说,后院的丫环们没人能看得住她,要是强行把她送回去,她就再爬墙攀树溜出来。
面对突然丧姐又丧母的小女儿,简大将军努力板出一张威严的面容,恐吓她边塞苦寒,缺衣少食,风沙漫天。
但小女儿好固执,说什么大道理都不听。
从不好好听先生讲课,离经叛道的二儿子还煽风点火,说为什么爹在,哥哥们也在,却不能养着妹妹了?要放去亲戚家养?
简大将军气得想抽他,在军营里,到处都是男人,他又常常带兵出去,府里没有女性长辈,小女儿这么跟着他们野大了,以后还怎么说亲事?
小女儿大放厥词:那就不嫁人嘛!
二儿子还跟着点头:那妹妹就不嫁人嘛!
不能对小女儿动手动脚,简大将军只好伸手糊了二儿子后脑壳一巴掌,训道,哪有不嫁人的。
但小女儿红着眼睛梗着脖子说:阿姐一嫁人就没了,她不嫁。
接连失去大女儿和妻子的简大将军,心中一酸,深深地叹了口气,伸手把小女儿抱上了自己的马背。
算了,他想,宁宁年纪还小,突然失去姐姐和母亲,一时接受不了,也是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