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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里。这一双眼睛都亮得犹如萤火。
景昭侯并未唤人停下,而是打伞蹲下身子,为少年遮挡住夏雨侵袭:“好孩子,疼吗?”
季眠抬起那张满是泥泞的脸,直勾勾地看着景昭侯——他已经说不出话,被压在石块下不得动弹近一个时辰,连右腿都麻木得没有知觉了。
他拧着眉头摇摇头。
景昭侯随即下令加快侍卫搬移石块的速度。
孟闻缇此时早顾不上脏泥与地上的血水,她跪坐在季眠面前,慢慢托起他的脸,再用指腹轻柔地擦去他脸上的泥土,少年清隽的面容又显露在她眼前。
她捧着他的脸,像是捧着珍宝:“季眠,若是疼便别忍着,你这小孩,别那么逞强行不行。”
季眠没有挣扎,任由她环住他的脖颈,他却垂下眼眸努力不去看她。
少女的怀抱柔软且温暖,这是母亲去世之后他第一次感受到的安心。
不管压在腿上的石头如何沉重,不管摩挲在伤口的疼痛感如何剧烈,他生生忍受,从始至终都没有发声。
直到数十侍卫清理完成巨石周遭杂乱的碎石,合力抬起压在季眠腿上的巨石,露出那条血肉模糊的右腿时,孟闻缇才意识到一颗温热的水珠滚落至她掌心,也不知到底是飘洒的雨珠,还是季眠的眼泪。
季眠的右腿难以挪动,孟闻缇与孟闻练两人架着季眠将他从地上扶起来,孟闻练顺势反身背起季眠,谨慎地避开他的伤口。
“季兄,你且忍着,我马上把你送到行宫。”
孟闻练的声音还在他耳畔环绕,他莫名觉得踏实。
他闭上眼睛想要睡去,却突然感觉有人握住了他的手,那人的手带着暖意,像一股电流刺激了他冰冷的身体,他并未想太多,紧紧反握住这双手,脑子最终还是失去了最后一丝清明……
……
待季眠醒过来时,已是半夜。
他躺在熟悉的行宫寝屋,屋中弥漫的尽是药草甘醇的香气,叫他忍不住深吸一口气,来平复自己不那么平稳的心。
他想要起身,动作之时发现自己攥着一人的手,他动静太大,惊动守在他卧榻之人,那人转醒,睁开双眼,视线相撞那一刻,季眠觉得自己呼吸都变得困难了。
那人倒是很没心没肺地咧开嘴笑:“呀,季小郎君,你可算是醒了。”
季眠平静地瞧着她:“郡主为何还留在此处?孤男寡女……”
“于礼不合。”孟闻缇憋着笑,打断他的话:“季郎君,我还是那句话,我将你视作亲弟,你何故这样见外?早在岐州你抱过了,搂过了,若是按礼数,你也该对我负责不是吗?”
好荒唐的话,她也只敢用这样的话来戏弄他。
“是你睡梦中拉住我的手不让我走的,怎么现在反倒是我的错了?”孟闻缇柔声道,少女的声音如莺啼婉转,在安静幽暗的屋里显得旖旎暧昧。
他没有说话,夏雨淋湿了他的身体,也浇坏了他的嗓子,又许是因为许久未饮水,他的嗓子现在干渴难受。
孟闻缇想要起身给她倒杯水,可季眠依旧死死地握住她的手,没有要松开的迹象。
他望着她,不带一丝一毫的情谊,没有一丝一毫的欲望,就这样单纯地看着她。
她笑:“季郎君,你睡着时可是一直拉着我的手,嘴里喊着母亲啊。”
他的手收紧几分力度,依旧没有松开。
她又笑:“季郎君,在岐州时你可不是这副模样啊。说起来,康王倒是很赏识你呢,你要不要选个时间同我回岐州康王府做客去?”
他松开手,别过头。
孟闻缇提壶斟一杯茶水递放到他床边:“季太史原一直待在你屋里,是我喊他回去休息的。大夫说你福气好,被压了那么久却没伤筋动骨,只是受了皮外伤,不妨你日后习武练剑。”
她顿了顿,又道:“奉卫在外头侯着,我这就喊他进来。季小郎君,你好好休息,今日之事,算我报了岐州的恩。”
他目送她离去,看着奉卫从屋外跑进来。
奉卫搓搓手,见到季眠差点没感动得哭出来:“公子,你可算醒了。你可知道,郡主在你床边守了多久?就是老爷也没她这般上心,你真觉得郡主毫无情谊?”
季眠闭上眼睛。
她说她把他当作亲弟,但他们二人之间发生的过往,桩桩件件她都记在心里,恩恩怨怨皆要偿还得报,分得一清二楚。
他心中毫无波澜:“可她方才,又在试探我。”
因着季眠护送沁夫人有功,又加之负伤在身,皇帝心中有愧,大大奖赏季府,褒赞季太史教子有方,又特拨了太医院御医为他整治伤腿。
涟娘一一将这些事情向孟闻缇转述,孟闻缇听后只是慵懒地掀掀眼皮,随后便起身出了自己的寝殿。
涟娘一路小跑跟随,不由奇怪道:“郡主这是要去哪?”
孟闻缇直奔着皇帝书房的方向去,头也不抬:“自然是去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