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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道理,毫无温情,死亡冰冷而无限的拥怀就轻描淡写地带走了他们所爱之人,而造成这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却若无其事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嬉笑怒骂,肆意剥夺他人的希望成全自己的幸福。
任何人的良心都不允许这样的道理。
我记得一个小女孩,她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孩子。天河石一样的蓝色眼睛,雪白的肤色,望向你的神情怯生生的,纤细幼嫩如同雨打芭蕉后的丁香花蕾。
我看见她的时候,即使是她穿着破旧的粗麻布衣裳,如同被扯下所有尾羽的雏鸟,也丝毫不能遮掩她明珠般的容貌。她的父亲正以此觉得奇货可居,才在七个孩子里让她得以安稳地长如此年岁,只不过如今正逢他在赌场里输了钱,才只好拿自己仅剩的女儿作为赔偿。
我听别人说,这孩子的母亲死于频繁生育和过度劳累,其他的孩子不是被这个醉鬼拿去卖钱还债,就是受不了父亲长年累月酗酒后的殴打跑走。
这个年代,只要酒鬼、赌徒这两个属性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那么他还是个人渣的几率几乎可以达到百分之百。出生在这种家庭的孩子极其可怜,或许健康长大以后会走上别的路子,但更多的是终其一生也摆脱不了底层人的窠臼。
赌场的打手和我攀谈起来,兴许是看出了我心中的怜悯,轻轻啧了一声:“他自己要这么做有什么办法呢?其实我们这里也很不欢迎这样的客人的,身上榨不出油水还总赖钱。”
这女孩的命运接下来会怎么样呢?
这句话倘若问出口,那一定可以称得上是脱了裤子放屁的废话。
赌坊总不会是什么资助小孩上学吃饭的慈善机构,幸运一点也许会被有钱人买回去做帮佣,但是凭借这这样的相貌,现如今更可能被卖到花街那样的地方。
于是我低声说:“真可怜啊,她还这么小,又能卖上几个钱呢?”
“总比一点钱都收不回来的好,”赌场老板模样的人转过脸来,煞有介事地对我说,“您不必忧心,小少爷,像是他们那样的人总归是有自己活下去的办法!”
我的身量很高,出门在外为了方便总是穿着男式和服。
虽然经过明治、大正两个时期改革,日本开始倡导肉食,但是仍旧有很多地方吃不起肉。所以现如今男性平均身高一米六的国人之中,足足有着一米七的我并不算突兀。
因为这个时期大多数普通人都不如我,所以即使我的身形并不宽阔,他们也会自然而然地帮我找借口解释,只当我削瘦,并且觉得我皮肤苍白,性格阴郁又长得俊俏罢了。
在赌场老板看蠢蛋的目光下,我最终是发了无用又可笑的善心,替那个赌鬼结清所有的债务。老板不赖烦地挥挥手让人群散开,对着赌鬼指着我告诉他说,从今以后他的债主便是我。
“这种人滑不溜秋的,恐怕还是会跑去来赌。”我回到我所居住的旅店,旅店老板听说完这件事郑重地劝告我,“您可怜由里香的话,还是尽早带着那孩子离开这里吧。虽然那个人现在因为觉得您的身份不一般在您面前唯唯诺诺的,但是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故态复萌地跑过去卖女儿。”
“……说一句不妥当的话啊,甚至还会觉得有人兜底而有恃无恐!”
旅馆老板是一位好人,不过我自己都居无定所,恐怕带上个小孩也不太合适。
我只是朝着他轻轻摇头,再留下一笔钱让他看到那个女孩挨饿的话请救济她食物。
我在旅馆里又住了两周,那个醉鬼每次忍不住去烂赌过后照常替他还清债务,最后连赌场老板都有些看不过眼我的做派,又结清一笔烂账以后,他最终还是恋恋不舍地向我询问,需不需要一点特殊服务。
“我们可以打断他的腿。”
我说不用,正好自己身上的钱花的一干二净,明天就要离开这个城镇。
于是赌场老板又更加不舍地朝着我叹息了一声。
仔细想来,就算是打烂这个赌鬼的腿也不够令人安心,小女孩的邻居们都是有着些许善良的好人,但终究不好将手伸进他人的家务事里。只要这个男人长着一张嘴,任何人都不能阻止他同意别人将由里香卖掉,所以我选择让他失踪。
然后我再看到那个小女孩的时候是在一年多以后,那时候我交了一大群狐朋狗友,身上有了一点余钱就晚上聚在一起没日没夜地喝酒。从这个居酒屋喝到那个小酒馆,又从花街喝到吉原外面的居民楼。
多数是一些游手好闲的浪荡子,做着不体面的工作,但是我并不介意,毕竟我无所事事,只要能够打发清醒的时间就好。
这群家伙真的是很容易嘴硬逞能的家伙,转场的时候压根不听劝告,空腹喝酒然后吐得稀里哗啦。趁着他们吐得昏天地暗,醉到滚成一团,我正好拉开木推门让人上点东西好填肚子,徐娘半老的老板娘应了一声,没过久就来了一个小女孩端着盘子上食物和醒酒茶。
要我说,看见她的时候可真是吓了一跳。
其实我并不是很记得我帮助过的人的相貌,但是这女孩乖巧到令人印象深刻得不得了。
她如今可能生活的不错,没了以前畏畏缩缩的神情,穿着粉色的小纹和服,总算是有了一个年幼女孩该有的模样。
由里香也一眼认出了,惊讶得手抖了一下,茶碗都快从茶盘上掉下来,于是过激一般飞快地把东西搁到桌子上,几个装东西的器皿乒里乓啷地碰在一起,差一点都摔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