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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贤弟替亡妻说话,心生感慨,却又不知如何答谢,冒昧之举,还请贤弟见谅!”
“在下本欲往真际寺为亡妻烧香祈福,相请不如偶遇,不知……贤弟可否拨冗与我等同行一叙?”
“呃……”方靖远犹豫了一下,低头对上那小童黑白分明的眸子,一双眼清澈如水,正眼巴巴地看着他,满眼祈求之色。
那小童不过五六岁年纪,生的玉雪可爱,容貌精致远胜其父,想来是继承母亲的缘故,只是父子俩同样的眉眼暗沉,心事重重,连这般本当无忧无虑的小儿都如此深沉,看得让人心疼之余,不自觉地就点了头。
或许,他也想听听另一个当事人的说法,毕竟,千古流传的陆唐爱情故事里,这位几乎是个隐形人,成全了两人的千古传奇,却无人在乎他的喜怒哀乐。
别人的故事里,他是背景板,可在他自己的人生里,他依然是个有血有肉,有爱有恨,活生生的人。
“方某亦欲登山一行,既得郡王爷相邀,自然恭敬不如从命。”
五云山本就是西湖畔的名胜之一,传说山顶终年有五彩祥云盘旋萦绕,晴雨不散。而山顶的真际寺,于熙宁元年得御赐匾额,南宋高宗于临安定都时,几次金兵进犯,高宗避难出城,途经于此,得僧众照拂,此后宗室贵胄往来不断,香火日盛。
真际二字,本就出自佛门术语,意为不生不灭,犹如真言、真谛。
方靖远一路听得赵士程介绍,听他谈吐不俗,亦非寻常男子,倒是颇有几分佩服唐家娘子的眼光和勇气。
俗话说,初嫁由父,再嫁由己。
唐婉被陆家以无子、克夫的名义休弃,哪怕陆游再三争取后给她的是和离书,并将她的嫁妆一并送还,可这种名声在这个年代,别说是外人,就连她自己的亲人族人,都难以接受。
更何况当时她已父母双亡,带着嫁妆归家,面临的是族人的虎视眈眈,若是一着不慎,便会被人骗财骗色,甚至谋财害命。
而事实上,当时她也的确遭遇险境,被一些登徒浪子觊觎,妄图坏了她的名声之后再行强娶。所幸被赵士程撞见,英雄救美之后,惺惺相惜,他便不顾家人劝阻,当即求娶,以正妻之礼堂堂正正迎她入门不说,还立誓永不纳妾。
唐婉被名声所迫,又感于他的真诚,并未隐瞒自己三年无子之事,却不想两人成亲后不到一年,便生下一子,夫妻相敬如宾,本是和美圆满不过,却不想一次偶遇,赵士程本以为让陆游与她相见,成全两人昔日之情,孰料陆游竟在园壁题词,将两人“私情”广传天下。
陆游的诗词脍炙人口,《钗头凤》更是感人至深,以至于传扬出去,人人看到赵士程时,都觉得他头顶发绿,言笑之间,不无暧昧,根本无人在意他和唐婉的感受。
唐婉本就心思细腻,眼见百口莫辩,又愧对夫儿,抑郁之下,竟一病不起。她病逝之后,赵士程便在真际寺为她立了牌位,年年带着儿子前来拜祭,为她祈福求来世再聚,不必经历陆某人的“爱情”,仅有他们一家三口便足矣。
赵士程难得遇见有人肯听诉尽心事,还是站在他这一边的,说起来唏嘘不已,眉眼间对亡妻的怀念情深,毫无作伪之态,比之先前陆游忘形痛哭,更让方靖远触动不已。
“尊夫人所回的词中言道怕人寻问,咽泪装欢,想来并非是怀念旧情,而是人言可畏……”
“那并非内人所作之词,”提及此事,赵士程不由愈发切齿不已,“都是些登徒浪子,闻得陆务观词传天下,便假托内人之名,回信于他。可恨陆务观明知那封信绝非内子所写,却不加解释,令人误会内子对他并未忘情……”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内子……分明就是被他们这般生生逼死,哪里是为那人旧情难忘,可恨我一张笨口拙舌,说不过那些酸腐文人,只能任他们颠倒黑白,而内子蒙冤黄泉……”
“唯有今日,得贤弟一语,赵某当真感激不尽!”
方靖远听得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这流传千古的爱情悲剧里,女方的和词竟然是伪作!其实跳出陆游的粉丝圈,明眼人一看便知,唐婉再嫁七年,都不曾见过陆游,赵士程身为宗室郡王,却对她一心一意,哪怕明知她有克夫无子之名,都不曾纳妾,情深情浅,难道唐婉自己感觉不到?
只是世人吃瓜看戏,都只听自己想信的,风流才子,名士佳人,那才是文人梦寐以求的爱情传奇。而赵士程不过是个中年宗室,才不出众,相貌平平,若没有宗室背景,连背景板都当不上,怎堪与名传天下的陆大诗人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