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五条悟一直认为疼痛这种感觉离他十分遥远。
    但此时此刻，站在溢满血腥味的房间中，看着床上四肢断裂的尸骸，五条悟切切实实体会到了什么是痛。
    入骨的刺痛从胸腔之中跃动的心脏开始向外蔓延。明明他的身上毫发无损，可五条悟却觉得痛楚像无孔不入的空气一般，争先恐后的钻进了他的身体, 让他精神有些恍惚。
    房间里的人早就已经不见, 她们脸上全是心满意足的狂喜, 带着还在昏迷中的铃离开了这个封闭的庭院。
    现在室内只剩下了五条悟和秋山凛两个人。
    没有毫无感情的记录数据的声音, 没有电流的嗡嗡声响, 没有仪器运转的震动，整个房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干涩又凝滞的笑打破了令人恐慌的沉默。
    白发少年挺直的脊背向前弯起, 随着口中喑哑粗粝的笑声开始抖动。五条悟伸手紧紧攥住胸前的衣物，血液回流受到重力的阻碍, 让他的头部开始充血。
    这里是过去的世界。
    事到如今, 五条悟已经完全明白在她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双生子是家族里不详的象征, 因为有很大概率两者的将来都会十分平庸。可凛与她的姐姐却是另外一种情况, 一个空有咒力, 一个体能过人。
    五条悟想, 就算按照这些家族封建的古板思想, 被放弃的人怎么样都应该是作为姐姐的千代铃，可事实上他们想的更加疯狂。
    他们看中了身体素质异于常人的铃，又不甘心她没有咒力，于是想方设法把双胞胎妹妹的咒力转移给她, 把她视为让家族声名鹊起的希望。
    于是凛成了牺牲者。
    “千代凛死了，”五条悟狠狠地咬着牙，脖子上的青筋迸起，精致的面容因为长时间的低头而涨得发红，“那秋山凛是什么？”
    点点滴滴的相处画面在脑海中涌现，真实又清晰到他现在还能回想起少女带笑的脸庞和他各种复杂的情绪。
    五条悟无法相信那几个月的时间全部都是幻觉。他大口喘息着，视线里躺在床上的女孩开始模糊了起来。
    只要把这里毁掉的话，那世界就会恢复成他熟悉的模样吧？五条悟感觉自己的理智逐渐开始崩坏，在这种失控的情绪之下，全身被封印的咒力似乎有了一点点松动的迹象。
    能扭曲空间的咒力不断在指尖凝聚。
    他的声音沙哑又带着几分濒临崩溃的压抑：“把凛还给我。”
    ......
    今天是最后一次实验，千代凛明白所有人都在等着这次实验的结果，她的‘使命’很快就要结束了。
    她不是没有逃过，但没有术式，她根本逃不出去。积累在心中的恨意已经达到了临界点，千代凛仰头看着仪器投下的刺眼白光，不断告诉自己要忍耐，马上就可以解脱。
    铃什么也不知道。除了她之外所有人都认为自己会死。
    比以往更加猛烈的电流刺激着她的大脑，四肢上传来的剧痛让她意识开始有些涣散。千代凛忍住了快要溢出口中的痛呼，坚持了五年的信念在此刻越来越强烈。
    我要活下来。
    我会活下来。
    千代凛猛然睁开了眼睛。
    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久，但房间里并非空无一人，千代凛睁眼的那一刻就看到了站在床边的白发少年。
    他的眼睛是她从没见过的蓝色，比铃带着她偷偷爬到那棵大树上向远方眺望的天空还要好看。
    但此刻本该纯净的眼白缠绕着血丝，卷翘的银白长睫有些湿意，一簇一簇沾在了一起。
    千代凛不清楚他是谁，但他看起来十分难过。
    她坐了起来：“你在哭吗？”
    模糊的视线在此刻恢复了清明。五条悟盯着坐在床上的女孩，她的身体不知不觉间已经愈合，如果不是衣服上还留有大片的红黑血迹，五条悟几乎要以为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过于强烈的震惊让他感觉心跳都停了一拍。他已经来不及思考现在是什么情况，身体比大脑更快一步的带着他俯身将女孩揽入怀中。
    但他触碰不到秋山凛的身体。五条悟的身形僵硬地定格在了原地。
    看到白发少年从她身前穿过，千代凛满脸疑惑的皱起了眉毛：“幽灵？”
    她没有再管眼前奇怪的景象，下床离开这束缚了她多年的房间。
    在踏出缘侧的前一秒，千代凛回身望着染血的和室还有站在里面神色莫测的高挑少年，轻声开口：“我要走了。”
    “再见。”
    ......
    五条悟一直远远的跟在秋山凛的身后。整座宅院里的人恐怕都在为实验的成功而狂欢，剩余三三两两的佣人像是看不见秋山凛一样，任由她走出了大门。
    他看到年幼的秋山凛一步一个脚印，磕磕绊绊的从位于深山中的宅院走到了闹市，在体力不济晕倒的时候，被好心的老奶奶带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