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怪。
    他不知道被他盯着的黑发哨兵后颈一阵阵发毛，浑身都不自在。
    昨天安教授离去后鄀九州对于这一份堪称他初恋的感情苦思冥想了半个晚上，到凌晨三点才靠着强大的自制力强迫自己睡着，重新打起精神来的鄀九州知道，自己需要休息。
    为了他即将面对的惩罚，还有改变。
    不过……
    “你看起来面色很不错啊。”鄀九州说。
    因为年轻哨兵根本没有看向他的方向，一开始夏佐都没有反应过来这是在和他说话。
    直到确认审讯室里此刻并没有其他人，夏佐才说：“环境很让人安心。”
    鄀九州：“……”
    什么环境？禁闭室的环境吗？
    在首都国防军事大学中，关禁闭并不是很严厉的处罚，但绝大多数人都不想要尝试第二次。
    禁闭室没有太狭小，摆下一张床，以及洗漱方便的小隔间外足有十平米的空地，但这空地并不让人放松，反而是压力的来源。
    因为禁闭室中是全然黑暗的。
    没有一丝光亮的那种黑，伸手不见五指，在里面待久了甚至会有自己的精神并没有凭依的那副身躯，而是像一只幽魂在虚无中飘荡了很久的错觉，这个时候过大的禁闭室更让这份黑暗显得无边无垠，被关在其中的人无论走向哪一个方向，也仿若在原地踏步。
    甚至直接接触到冰冷的地面和墙壁，被关押者都会觉得这些应该坚硬的部分正变得虚无。
    清醒过来后不到三个小时，鄀九州就感觉到了禁闭室设计者的险恶用心。
    三小时的数字还是他利用安教授来访的时间估算出来的，因为随身智能在被关进禁闭室前就被直接关闭了。
    他自觉自己的意志力比起平常人来说更坚强，就算如此，他也不喜欢禁闭室。
    现在，小白脸说，安心的环境？
    “你从前，到底是过的什么生活？李道林虐待你吗？”哨兵话语带着怒意。
    夏佐呆愣了一下，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惹这人生气了。
    米斯特研究所的经历与生活李道林再三告诫过他保密，强迫症得夏佐有些纠结地将第一个问题略过，回答了第二个。
    “我是今年六月才被副总统先生收养的。”
    “你不会叫他爸爸？”
    “李先生并未做此要求。”
    “李道林为什么要收养你？”
    “因为……”
    夏佐猛地止住话，皱眉。
    已经回过头的鄀九州仔细地观察着夏佐是怎样反应过来，又是怎样皱起眉的。
    灰发少年的眉毛形状很纤细，笔直，只有首端带着一点点向下的弧度，就是这一点弧度在他的苍白面容上勾勒出鲜活的艳丽来，每每夏佐近乎刻板的表情有细微变化，首先变化的就是这两端眉头。
    见到食物弯曲的弧度会更大一点，而思考的时候会拧在一起。
    心思直白，简单好懂。
    “不能回答就不要说了。”鄀九州说。
    “是。”
    鄀九州没有再问问题，夏佐随即也安静下去，人造人少年本性不太喜欢说话，因为和人之间的交流对他来说一直都是一个无法解决的大问题。
    比如说此刻，他虽然感觉鄀九州看向他的眼神十分怪异，却不知道怪异在何处。
    不，应该说今天的鄀九州无论哪里都十分奇怪。
    他抬起眼和黑发的英俊哨兵对视，几秒后，首先移开目光的是鄀九州。
    哨兵的双颊不知什么时候泛起红晕，由于夏佐还一直盯着他，所以红晕有扩大的趋势。
    几分钟后，鄀九州看上去和煮熟的虾子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好半晌，只在某人面前才脸皮薄的鄀九州吞吞吐吐说话。
    一开始他的的声音小到了哪怕在听觉方面有被改造的基因碱基序列加持的夏佐也听不清的程度，在极快地说完一长串的话后他抬起头，才发现夏佐脸上不明所以的表情。
    夏佐想要问他是说了些什么，但在看到鄀九州一脸郑重时，人造人发现自己什么话也说不出。
    因为他不知道这个时候该说些什么。
    李朝歌给他寄去的各种社交指导书籍被他快速的检索，却没有一处能和眼前的场景对照起来，尽管已经在人类社会中生存了一个学期，他依然是那个根据事先程序才会做出行动的人造人。
    不知感情，不知爱恨。
    但是……
    夏佐看着鄀九州站起来，后退几步，给他低下头。
    后颈是人体要害，夏佐的第一反应是这样，然后他才疑惑，这是要干什么。
    “对不起。”夏佐听到黑发哨兵突然提高音量，大声说，或者可以称为喊，“这一次的考核事故，是我牵连了你。”
    “没关系……”
    夏佐下意识地接口说出这句话，然后才意识到鄀九州在做什么。
    道歉？
    向我道歉？
    这是十分新奇的体验，过去十九多年的生活中从没有人这么做过，当然这不能算上那几个被他试验在研究所学习过的审讯手段的学校官二代刺头。
    两者之间的区别，在于感情。
    夏佐不能理解这样的区别，他能感受到的只有对方格外认真这一点。
    于是他下意识又重复了一遍，“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