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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当归的那双手,是用来治病救人的。
要是让这双干净无暇的手,因为自己而沾上了肮脏无比的血,那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废物。
可就在刚才,小医生颤声开口时,他突然注意到了一点。
虽然手里握着一把真家伙,但从小医生拿枪的姿势来看,这人显然并不知道怎么打开手枪的保险栓。
他压根就不会用枪。
也就是说,无论之后发生什么,小医生一定清清白白。
所有的罪恶,都只会在自己的手中了结。
想到这里,刑珹缓缓眨了一下眼睛。
他想告诉小医生,等他下一次醒过来的时候,一定要记得给他做金汤肥牛。
无论好吃还是不好吃,他这辈子都不会再食言了。
还没来得及开口,刑珹的意识已经渐渐开始模糊。全身的力气逐渐消失殆尽,他缓缓闭上眼,朝着身后的树干倒了下去。
“刑珹!”
眯起眼睛,望着地上半昏迷状态下的年轻男人看了一会,刑景山嘶哑着开了口:
“路医生,对吗?”
“你把枪放下!”路当归怒吼出声,“立刻——”
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刑景山应了一声,随即移开枪口,将双手高高举过了头顶。
“路医生,”虽然喉中尽是血腥气,刑景山的声音却出奇的冷静,“你是医生,应该很清楚,他中枪了,很快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你和我……你和我没有恩怨,放我走,现在去救他还来得及。”
听到刑景山的话,路当归迟疑了。
刑珹靠在树干前,皱眉捂着肩上的伤口,整个人的状态非常不好。
这个提议于他而言,太具有诱惑力。
“好。”踌躇了一会,路当归缓缓道,“我放你走,你把枪扔——”
就在路当归抬起枪口的一瞬间,刑景山猛地低下头,用与他身体状态完全不相称的速度转过身,调转枪口,对准了身后的年轻医生。
被中年男人拿枪口直直对着,路当归愣住了。
下意识地想要扣下扳机,手中的枪把却纹丝不动。
直到这时,他才终于意识到,原来自己压根就不会用枪。
眼看着黑黝黝的枪口离自己的脑袋越来越近,路当归彻底僵在了原地。
【砰——】
下一秒,刑景山残破的身躯整个飞了出去。
在刑景山抬起枪口对准自己的同时,刑珹也用手撑着树干,挣扎着扑向前,撞向了自己的父亲。
两具身体扭打在一起,猛地砸上身后的大树,同时跌倒在了泥泞的土地里。
枪也随即从刑景山的手中摔落,往前滚动了一段距离,消失在了茂盛的树丛中。
被儿子狠狠压在地上,单手扼住脖颈,刑景山的嘴角渐渐溢出了血丝。
撑住树干稳住了身形,路当归随即往树丛的方向冲了过去,想要赶快查看刑珹肩膀上的伤势。
刚走到半路,他便看到刑珹低下头,正在神情认真地看着躺在地上的男人。
“……”
五指紧紧抠住身旁的泥土,刑景山瞪大眼睛,嘴里说出不连贯的几个字,“求,求——”
他知道,自己已经输了。
但他还是想要恳求刑珹,恳求他完成自己的最后一个愿望。
“林家……所有的,我都告诉你——”刑景山喘着粗气,瞳孔已经渐渐有些失焦,“儿子,阿珹,你……”
“你能不能,再像以,以前那样,抱抱我——”
从元玫死的那一天起,他最宝贝的阿珹,就再也不会像小时候那样,蹦蹦跳跳地从佣人怀里钻出来,笑着扑入他的怀抱。
“好。”
隔了半晌,他听到刑珹说。
挣扎着抬起头,刑景山在面前人的耳边缓缓说了几个数字。
说完这句话,他无力地垂下脑袋,等待着那个死亡来临前的最后拥抱。
察觉到儿子朝自己慢慢俯下身,刑景山在一片朦胧中,好像看到了发妻的脸。
雨停了,郊野的夜空星河璀璨。
看着深爱的人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刑景山心里感到了一丝最后的欣慰与满足。
他没想到,在距离自己的脸只有咫尺之遥的时候,面前人会突然停了下来。
刑景山缓缓瞪大了双眼。
盯着地上人失焦的双眼,刑珹挑起眼角泪痣,笑得好看极了:
“下地狱吧,老东西。”
目视着车窗外的救护车闪烁着车灯离开空地,朝着山坡上的国道驶去,路当归低下头,垂眸看着自己的双手,有些不自然地扭动了一下手腕。
自从被警察带上了警车,他的手腕间就多了一副冰凉的手铐。
坐在他身边的年轻警察还算客气,只是大半夜的突然被喊起来出任务,眼底的黑眼圈有点严重。
给路当归调整了一下椅背,年轻警察递过来一张表格和一支笔,让他在上面签了个字。然后便公事公办地对他开口:
“请你如实配合我们的调查,一旦符合释放条件,二十四小时内就能办理手续,解除拘留了。”
心里想着姓刑的疯子,坐着警车回市区的路上,路当归一直都在盯着车窗外的雨痕发呆。
他总是反反复复地想,当看到刑珹中枪的那一刻时,自己突然傻眼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