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我记事起，就一直能听到爸爸的大嗓门。
    “生了两个都不带把，还得我来养这俩妮子，我要你有什么用？不会下蛋的老母鸡！”
    “我连个儿子都没有，亲戚朋友个个笑话我！我们唐家后继无人啊！”
    真好笑。
    家里这点破铜烂铁，继承了有什么用？
    可我那买菜时连一毛钱都要跟人斤斤计较嚷嚷半个小时的妈妈，在他面前却唯唯诺诺，好像生不出儿子就没有底气一样。
    直到我四岁的时候，我弟出生了。
    他们终于生出带把的了。
    爸妈人逢喜事精神爽，又是请算命的取名字，又是办酒席。
    虽然我不记得我出生的时候有没有，但是我妹出生的时候，这些是没有的。
    他们宠我弟弟，但也没那么宠，因为大部分时候都是我在照顾弟弟，我给他喂奶，把尿，哄他睡觉，爸爸妈妈只有高兴了才会逗逗我弟弟。
    后来，几个叔叔阿姨找了上来，说什么九年义务教育必须执行，让我去上学。
    爸妈交钱送我上学的时候，戳着我脑门骂我丧门星，说我就会花他们的钱。
    但是我很高兴，我能和其他小朋友一样上学了。
    可上学也并不都是开心的事情。
    我很小就得学着做家务事，照顾弟弟妹妹，可我并不觉得苦觉得累。
    后来在学校才知道，其他小朋友是不用做这些的，那时我才觉得苦觉得累。
    我看着他们的爸爸妈妈宠溺的眼神，由衷的难过了起来。
    他们的爸爸妈妈似乎会为了孩子考高分而开心。
    明明他才九十五分而已，他妈妈就夸的天花乱坠。
    可我的卷子带回家的时候，那张一百分的卷子被我妈拿去引燃柴火了，她用指甲剃着牙齿里的韭菜，说。
    考一百分有什么用？将来不一样是嫁人生娃。
    我看着那张被点着的卷子，难过了起来。
    后来有一天，我爸突然问起来我考的怎么样。
    他看着七十多分的卷子，狠狠揍了我一顿。
    老子花这么多钱送你去上学，你他妈就考这么点分？养你有什么用？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后来我就不愿意想那么多了，干家务也好，上学也好，只要不停的忙事情，就没有功夫去想那么多了。
    不想那么多，就不会难过了。
    我不愿意让自己闲下来，所以学习很用功。
    顺顺利利的念到了初中毕业，我考上了一中。
    在我们那个条件简陋的中学，我是年级第一。
    可爸妈不准备让我念下去了，他们觉得读书没用又费钱。
    后来是我的初中班主任，觉得我可惜，她跟我爸妈说了好久，告诉他们高中念完读大学，大学生一个月工资万把块钱，找对象也容易找大学生，还说一中考得好有奖学金什么的。
    念叨了小半个月，我爸妈同意了，我去念高中了。
    一中成绩好的人太多了，我很努力很努力，才勉强考进了一班。
    高叁的时候，我认识了林若。
    其实我看她第一眼的时候，我就知道，她和我一样不太幸运，眼睛像一潭死水，溅不起波澜。
    她是跳级上来的，因为在高一一直成绩很好，所以也进了一班。
    幸好高叁的课程就是刷高一高二的题，不然林若恐怕真的跟不上。
    她就坐在我后面，经常问我题，我们成了朋友。
    后来，她的成绩慢慢超过我了，我很替她开心，也羡慕她的聪明，我要花一个小时才能弄懂的题目，她只花十分钟就可以了。
    我每个星期都会去她打工的奶茶店点红豆奶茶，我喜欢这个味道，尽管生活费不多，得为这杯奶茶省下两顿饭的钱，可我就是喜欢。
    可能是生活太苦了，总想吃点甜的。
    再后来，赵媛玉的手机被偷了。
    全班都被搜了，没人敢说她不对。
    她在我桌子抽屉里面发现了小猫挂件，一口咬定是我偷的，尽管我从来没有承认过。
    在那条小巷里，我的衣服被他们扒光，扯烂，看着黑漆漆的手机摄像头，哭喊着嚎叫着。
    我多希望有人能救救我。
    可这种希望，只是奢望。
    却没有想到，真的会有那样一个爽朗干净的少年，出现在面前。
    他救了我，是我的英雄。
    就像小时候去邻居家偷偷看电视，看到的奥特曼一样。
    他一个人，打四五个，不落下风。
    你相信光吗？
    我信。
    我的奥特曼赶走了小怪兽。
    第二天，我在厕所被被拍视频，在粪水里挣扎着。
    狼狈，不堪。
    我相信光，可是动画片里的小怪兽每次都会卷土重来，但奥特曼却不是时时刻刻都在我身边的。
    我没想到，我会听到他和林若的声音。
    我知道他们差点在这里做爱。
    也知道，林若是为了钱。
    可，那个人为什么不是我呢？
    我愿意不要钱的啊。
    可能，是因为我太脏了吧。
    因为我赤裸着上半身的视频被拍了下来，因为我浑身沾满排泄物，连走出厕所的勇气都没有。
    我那么脏，身体也好心灵也好，都在这些粪水中浸过一遍了。
    我配不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