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玥想法比较简单，却也不傻。
    老老实实念完大学，最好的结果无非是分配进哪家国营单位，以大学生身份从头做起，虽说起步点已经足以让许多人羡慕，要说前途多么光明，其实是没有的。
    经历过苦日子，钱玥已经受够了，再也不想回到每天工作十多个小时，结束工作闭眼睡觉，早晨起床又坐回机器前，连上厕所的时间都不能耽误，如同行尸走肉般的苦日子。
    这就使得陈林芝的好心，在她眼中相当具有吸引力。
    大概处于一种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的状态，人的天性如此，怪不到她头上，能保持现在这种简单的生活，对钱玥这种其实有资本走捷径的姑娘而言，已经非常难得，抵挡住了众多诱惑。
    因为陈林芝说会提供一份好工作，所以钱玥并不像同学们那样焦虑。
    被出门看看伟大首都的冲动刺激着，再加上陈林芝孜孜不倦，她最终还是同意请两天假，连带周六周日，也就是说可以出去四天。
    真正说起来，纯粹为了旅游花费几天时间，在钱玥以往的人生中，似乎从未拥有过，至于不记事时候，由于父母都不在世，她也搞不清楚。
    出门旅游，意味着花钱，将几天时间用在吃喝玩乐上，对陈林芝而言属于日常，但对钱玥很奢侈。
    这姑娘最近遭受着非人的折磨——心理上。
    主要是穿上了价格“昂贵”的衣服，戴着珠宝首饰，导致她每次回宿舍前，都要先去为弟弟租的房子里换回旧衣服，擦掉嘴唇上的口红，就连镯子耳钉之类也要藏着，既不能被舍友发现，更不能被弟弟发现。
    而去见陈林芝之前，又要从学校赶到出租屋里精心打扮，免得被陈林芝一脸嫌弃，挑三拣四。
    老实说，对于他的冷嘲热讽，钱玥挺憋屈，可又能怎么样呢。
    即使是这样，她还是差点露馅，将一套并不认识的护肤品带回寝室，听舍友说起才知道叫做欧莱雅，搁在店里要卖三四百块钱。
    事后虽然大家都没说出口，可钱玥隐约猜到，自从陈林芝被她舍友们见到后，有些事情就开始逐渐产生微妙变化，好像因为认识一位美国友人，变成了“有后台”的存在。
    起初她还没察觉，等同楼层寝室里的朋友满脸羡慕，问起她会不会嫁到美国，钱玥这才发现在身份上被人羡慕，原来是这种感觉。
    ……
    找车先去沪市。
    这年代的沪市人口不多，街边建筑显得老旧，类似《功夫》电影中的老弄堂也看见不少。
    下车吃碗刀削面，直接来到外滩边上，没有观景平台的存在，对岸也没有任何可看的风景，黄浦江那头真的只是一片荒地而已，东方明珠还没出现。
    之所以带着钱玥出门，很可能是陈林芝的“救世主心态”难得作祟，仗着自己资本足，想为旁人提高生活品质，上回发作的对象明显是殷蛰和阿梁。
    不提阿梁，至少殷蛰和钱玥，当前的生活都还不错，陈林芝因此感到满足，富人之间或多或少都有这样的毛病存在，有人选择帮助生病的孩子，有人救助流浪猫狗，他则选择帮助朋友，以及身旁这位亭亭玉立的小美女钱玥，女人漂亮且柔弱，总归存在着些优势。
    这会儿。
    陈林芝嘴边带笑，两个字脱口而出：“真破。”
    确实，很难在这1987年的外滩，看见后世的影子，就只有眼熟的世纪初老建筑，提醒他这里就是未来跟鹏城差不多，寸土寸金的好地方。
    曾经买不起哪怕一个厕所，此刻陈林芝却豪情万丈，半开玩笑半认真，告诉钱玥说：“将来对面应该有发展，等再过几年，我打算去对岸圈块地，修建高楼还有住宅，专门卖给那帮有钱人。”
    “卖？”
    钱玥莫名其妙，人们脑袋里还没多少住房买卖的概念，哪怕私下里买卖，仅仅只有使用权，主要分为公家的和自己的，然后就没了。
    她觉得陈林芝应该是想生意想糊涂了，至少她丝毫没发现对岸的农田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上游雨水多，黄埔江水也浑浊。
    陈林芝想象完过瘾后，没跟钱玥解释就回到路边上车，从临安出发前联系高博学，买到几张从沪市飞往燕京的机票，傍晚才起飞，他们先去附近景点观赏。
    所谓改革春风，目前还处于草色遥看近却无的状态。
    见习惯的国际大都市，落差肯定有，要说玩得有多开心谈不上，陈林芝只觉得不如从临安飞往燕京，突发奇想非要来沪市逛一圈，属于自找麻烦。
    前两年去过燕京，倒是没什么期待，在飞机上见钱玥无比紧张，陈林芝果断递给她一个塑料袋，好在直到飞机上天也没吐，她死死抓住陈林芝的手。
    等到平稳后，钱玥本想将手抽回来，可陈林芝没放开，偶尔还用手指挠挠她的手掌心，见这姑娘胳膊白皙透红，闭着眼睛装死。
    陈林芝挺淡定，钱玥想的可就多了，从到燕京后怎么住，一直想到万一面临那种情况怎么办，随即又想到上学期间怀孕多丢人，紧张两个字写在脸上，脸上红晕一直都没消退。
    别有一番趣味。
    高博学提前过来，怎么可能放弃亲自接机的机会，装模作样定制个横幅，写着“欢迎陈总莅临燕京考察访问”。
    陈林芝不由捂脸，简直丢死个人了。
    坐上小巴士，直接去建国饭店，大约二十分钟车程，高博学汇报工作说是正在疏通门路，认识了一位故宫的副馆长，想请他帮忙联系退休老专家、圈内名人们。
    陈林芝不太关心过程，他只想尽快有结果，将预想中的古玩鉴定交易平台搭建起来，方便自己寻找合适的精品老玩意儿，要是能收到国宝级的老物件那简直再好不过。
    初期一千万人民币的预算，这笔钱能干许多事，高博学听到这个数字后顿时底气十足，哪怕身为圈外人也有信心完成任务，没钱万事难，有钱就不一样了。
    已经认出钱玥，可高博学相当识趣，什么都没表露，更不会专门给钱玥开间房。
    面对这种大事，哪怕想错了，他知道陈林芝也不会怪罪，反而只会欣赏自己的聪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