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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氏也是习过武的人,当年嫁到夜府来的嫁妆里还带着一杆长枪呢,可见她运了全身力气得有多大。这一下狠狠拍在权青隐的肩膀下,当时他就感觉左边那条胳膊不能动了。
但穆氏只打一下怎么能够,她现在就恨不得手里拿的是把大刀,直接砍了面前这人才叫痛快。可惜到底不是刀,她也不能真的砍死先帝留下来的嫡皇子。她什么都不能做,就只能拿着扫把将这人打一顿。可是只打一顿怎么能平她心中怒火?怎么能还她言儿一条性命?
穆氏疯了一样殴打权青隐,夜温言想上前去拉,却看到权青隐冲着她微微摇头。
这怕是人们印象中的六殿下从出生到现在最窝囊的一回,任由人打骂,一声不出,像是心甘情愿,像是认了那些罪孽指责。
却只有夜温言知道,六殿下不会认,认的人是权青隐。
可是穆氏哪里知道这人是谁,夜家人也不可能知道这人究竟是谁,他们只看到这张一模一样的脸,只以为他就是从前那位独权蛮横,不可一世的权青禄。
所以夜家人都呆住了,包括萧书白都暂时忘了这人到一品将军府来原本是为了什么。
夜景盛有心想阻止穆氏发疯,可再想想自己那个毁在六殿下手里的女儿夜红妆,阻止的心就又收了回去。只想着这人的确该打,打死最好,虽然他不敢,但只要让他看到六殿下挨打,他心里就是痛快的。特别是一想起腊月初二那天,这人跟他一口一个老子的自称,还扬言不认那场婚事,不认夜红妆是他的正妃,他就来气。
夜无双被这场面吓坏了,刚刚还沉浸在见到大人物的惊喜里,这会儿却已经懵了。只听父亲说过大房一家种种不好,却没想到这位大伯母胆子竟如此之大。
她蹲下来,把自己抱住,不停地打着哆嗦,还轻轻地拽常雪乔的裙摆,可怜巴巴地说:母亲,我好害怕,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我们该怎么办?
这话说得声音不大不小,屋里人都能听到,老夫人自然也听到了。再瞧夜无双那无助的小模样,就觉得这孩子太可怜了,于是向她伸出手:无双啊,吓坏了吧?快到祖母这里来。
夜无双起身就跑向老夫人,直接就往老夫人怀里扑,还张着一双含着泪的大眼睛说:有祖母真好,有祖母保护无双,无双就什么都不怕。
常雪乔也适时地说了句:我们无双终于是有长辈疼爱的孩子了。
外头打得热火朝天,屋里的新夫人和新小姐还在忙着跟老夫人套近乎。夜飞舟冷眼看着这一幕,越来越觉得这个家忒没意思,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明明不喜欢彼此,还要假模假样地奉承和巴结。明明把对方都恨到了骨子里,还要强忍着厌恶坐在一起,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那些假情假意的话。
这样的地方哪里像家,朝堂都不带如此虚伪的。
见夜无双有老夫人护着,夜景盛赶紧去揽常雪乔,还轻声地安慰她:不要害怕,大房就是个疯子,以后你见着她也躲着走,别让疯狗咬了。
这话被夜飞舟听到了,一记目光狠狠地扔了过来,不但扔向了他,还扔向了常雪乔,目光中带着强烈的不满和警告。夜景盛一下就看懂他传递过来的意思了:再说一句大房不好,我就杀了你们!
他被这种意思吓得一激灵,赶紧揽着常雪乔转了个身,再不敢去看夜飞舟。
常雪乔一边自我安慰一边也安慰夜景盛,说的都是希望家族和睦的话。熙春就在边上听着,越听越生气。她也娇滴滴地说了声我害怕,但夜景盛没理她,看都没看她一眼。
熙春觉得自己失宠了,虽然已经是贵妾,却还是没比过年纪比她大很多的常雪乔,这让她十分不甘。她看了柳氏一眼,同样是妾,她觉得柳氏应该也跟她一样有这种被冷落的心酸,但柳氏却没有。非但没有,还根本就没把这些当回事,只管在椅子里老老实实坐着,好像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叙明堂外,穆氏已经打破了权青隐的头,有血顺着脸流下来,看着有点吓人。
她终于打累了,扫把也打折了,她把手里剩下那半截儿扫把扔到地上,人也蹲了下来,捂着脸放声痛哭。
夜温言赶紧上前,把人轻轻揽住,想安慰几句,却不知该安慰什么。
穆氏这是在打仇人,仇人害死了她的女儿,所以她能怎么劝呢?劝其放下仇恨?不行。劝其不要再伤心了?好像也不行。丧女之仇不共戴天,她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于是就只能揽着她,靠着她,无声陪伴,再时不时替她拭一下涌出指缝的眼泪。
权青隐看着这一幕,就觉得自己心里的难过并不比穆氏少。他不知曾经的夜温言已经死了,但他却知曾经那个夜温言他再也找不回来了。虽然人就在他面前,可是现在这个,心里眼里对他没有丝毫爱慕之意,从前见到他时的那种喜悦和向往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从不曾相识的陌生。
他失去了生命中最珍视之人,那这一场人生再继续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权青隐往前走了两步,在穆氏跟前蹲了下来,用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说:夜夫人,对不起。如果能再重来一回,我可能还是会做那样的选择。但若能重来得再往前一些,我就不会再去招惹言儿了,一定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