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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最好了。”
话音未落,龚明珠就迎来了对自己的最高嘉奖,奖罚分明,才能进一步调动积极性,这个道理,穆小午很懂。
赵子迈抿嘴偷笑,心想这龚大人以后有的受的,不知要被这皮丫头拿捏成怎样,不过这甜蜜的负担,恐怕是天下任何一位为人父母的,都心甘情愿去承受的。
“龚大人,”赵子迈见时间不早,起身告辞,“今儿有些晚了,后天,不,明天我再来拜访,顺便带小午出门逛逛,不知您意下如何?”
龚明珠头顶的高帽已经戴得稳稳当当,自是不能再拒绝,于是干脆爽利答应,虽然心中还是有些不情愿,表面上却半点也不露出来,只携了穆小午一起送赵子迈出门。可是一行人刚走到院门口,便见一个小厮急慌慌地从外面进来,拱手行礼后,瞥了赵子迈一眼,压低声音道,“老爷,小的有事回禀。”
龚明珠清清嗓子,终于又从女儿奴变成了龚大人,“有什么事你只管说就是,不用遮遮掩掩的。”
那小厮不敢违令,只得大声道,“老爷,启铭昨天领了您的吩咐出去后,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一夜未归?这孩子做事一向严谨,断不会不禀报一声就夜不归宿的,”龚明珠的神色也有些慌了,“你们没去章家看过?”
“回老爷,启铭的娘最近病了,我便想着他送还瓷器后,顺便回家看看也是有的,所以就没有禀明老爷您,一直拖到今天中午,我见他还未回来,便去他家里找人,谁知,他娘说他昨日未曾到家中来,我这才慌了神,担心他会不会出事了。”
那小厮一口一个“章家”“瓷器”的,引得赵子迈不由地在一旁追问,“龚大人,这章家可是浮梁章氏窑厂的章家?瓷器难道指的是‘大雅斋’?”
龚明珠面色沉重地点头,“不瞒赵公子,昨日章生一进京后,便差人给老夫送了一套大雅斋茶具,东西是好东西,但我却不敢收。老夫不才,可拿人手短这个道理还是懂的,所以便让下人也就是启铭将茶具给章家送还回去。可是方才您也听到了,那孩子竟然一晚上没回来,也不知是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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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家在京城的宅院虽不如浮梁的老宅大,却依然很气派,它不像一般的官宅那般气势恢宏,门楣牌匾上就压人一头,但是在不显山不露水的大门后面,却有另一番奢华,虽然这每一处极力凸显的奢华上面,都沾染上了暴发户独有的庸俗和土气。
赵子迈看着屋子里堆得满满当当的黄花梨家具和精巧摆件,由衷地觉得章生一也不容易,竟然能这般善于利用空间,把每一个角落都占用上。
可是这么多繁杂的装饰中,却独没有章氏窑厂的“大雅斋”,明明这种章家生产的瓷器,才是现在市面上最抢手也定价最高的陈设品,难道他章生一也和许多人一样,干一行恨一行,看见自家生产的“大雅斋”就要犯恶心?
还未容他细想,门外由远及近传来一阵脚步声,赵子迈感觉身后的阳光被一片暗影遮住,于是赶紧回头,冲那被两个小厮一左一右搀扶着的大胖子略一拱手,唤了一声“章先生”。
章生一是个商人,只略识得几个大字,按说是当不起“先生”这一称呼的。可是他第一次进宫时,老太后便唤他做章先生,对他礼遇有加,所以从此之后,无论规格再高的官员,见了他章生一,都得叫一声“先生”以示尊敬。
这是赵子迈第一次见到章生一,他和传闻中的一样,是个身材高大面色苍白的大胖子,一双绿豆小眼,镶嵌在玉盘似的大脸上,若非闪动着精明的光,否则是很难被发现的。脖子胖得和脸连成了一线,上面叠着几层肥厚的下巴,就像戴着一个厚厚的围脖。
“赵......赵大人,没想到您亲自莅临寒舍,实在是令敝庐蓬荜生辉......”
“寒舍”“敝庐”,赵子迈觉得那些黄花梨家具和各色摆设应该当场就气得七窍生烟,化成灰烬以示抗议。
他咧嘴一笑,“章先生客气了,我到贵府来,是为了调查一起案子。”
第十一章 撞邪
章生一一怔,“案子?在下昨日才到京城,难道这就惹上官司了?”
“章先生昨日一到京城,就给龚大人送了一套大雅斋的茶具,”赵子迈垂下眼皮,嘴角涌上一抹笑,“倒是分秒必争。”
章生一又是一愣,绿豆小眼挤弄几下,然后似是忽然回过神来,谀媚一笑道,“赵大人是误会我了,在下送茶具给龚大人,绝不是有事相托,而着实是因为对龚大人仰慕已久。对了,龚大人写得那几首自叙诗,抚今追昔,诗如泉涌......”
“章先生,我今日并不是为此事兴师问罪来了,”赵子迈见章生一努力地朝外蹦着四字成语,便不想为难他也为难自己,于是抬手打断他的话,“我来是为了另一件事,龚大人昨日差人将您送的茶具退了回来,不知先生可否知晓?”
章生一做捶胸顿足状,“自是知道的,看来龚大人也误会我了,我就说嘛,应该亲自上门去拜访他老人家,他们非得怕礼数不周,让我先送一套瓷器过去......”
“送还茶具的小厮却没有再回到龚府。”说完这句话,赵子迈仔细观察章生一的神色,可是除了惊诧之外,那张圆脸上并未出现一丝一毫的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