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承认，他被驯服了。
    那有别于海水的滚烫与咸腥，让他的舌尖都颤抖起来，他伸长脖颈，仰着头，亲吻住那个伤口。
    要多小心，才不会让自己的利齿划破她的皮肤。
    人鱼隐隐约约想，这或许就是克制。
    无边的夜色里，坐在礁石上的青年，伸出手递给海中的妖精，两人的影子隐隐交叠，血液也隐隐相融。
    不知道过去多久，人鱼攀上礁石，坐在晋晓身边。
    晋晓按了按伤口，人鱼的唾液有愈合伤口的能力，刚刚还在汩汩流血的地方，现在变成一道粉色的伤疤。
    他呼吸很沉重，轻轻把头靠在她肩膀上，撒娇似的，蹭了蹭：
    “我要把最大的乌贼抓过来送给你。”
    “我要把最亮的珍珠捞过来送给你。”
    他眼睛很明亮，比被暴雨洗涤过的天空还要蓝，好像装满什么，晋晓牵了牵嘴角，说：“不用那些东西。”
    人鱼疑惑：“那你想要什么？”
    晋晓看进他的眼睛，比起那些东西，她实话实说：“你。”
    只看人鱼蓦地睁大眼睛，向来玉质苍白的脸颊上，飘过一丝丝薄红。
    紧接着，他用力吸了一口气，猛地潜入海里，在浅表海水来回游十几圈，才浮出水面，悠悠地瞪着晋晓，半边嘴巴在水下，说话时气泡声噗噜噗噜：
    “你犯规。”
    晋晓疑惑：“哪里犯规？”
    人鱼：“……”
    第二天，安塞尔起来后，努力像个没事人，然而他频繁地看向人鱼，暴露点不寻常。
    他正出神，晋晓突然按在他肩膀上。
    安塞尔一惊，手上的东西都掉了，晋晓问：“怎么了？”
    安塞尔连忙摇头：“不，没事。”
    事实上，他心虚，还以为自己私自找人鱼的事被晋晓知道，毕竟晋晓才是人鱼项目的研究员，一定不会同意他让人鱼吃他的想法。
    他低头串鱼肉，一边装作不经意问：“邢，你不是说救援队会在这几天找到这一片吗，那时奕先生怎么办？”
    晋晓：“十亿会和我们去。”
    安塞尔一愣，说：“靠这鱼尾吗？恐怕救援队会用电枪把他击晕，再装进特制的材料箱，这样，我们实验室就又拥有人鱼样本。”
    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安塞尔看不远处。安塞尔一回过头，只看耀眼的日光下，人鱼先生坐在礁石上——真的是坐，他腿部修长，肌肉匀称，曲着一条腿，正十分好奇地摸着自己的腿。
    晋晓的声音才传来：“你看那是人，还是人鱼。”
    安塞尔：“！”
    他站起来，跌跌撞撞朝人鱼跑过去，晋晓就跟在他身后。
    老实说，他克制不住自己想要研究人鱼的欲望，要不是亲眼所见，怎么会相信眼前的情况！他只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这、这是什么情况？他什么时候会变幻鱼尾的？又是如何做到的？骨头的变幻不符合科学依据！”
    可他问题再多，晋晓却没给出答案。
    她脱下半旧不新的研究员白大褂，丢给人鱼：“穿上。”
    人鱼学着他们的样子，套上衣服，能到晋晓膝盖处的白大褂，穿在他身上，只能到大腿根部，不过也勉强遮住东西。
    他很不习惯地扯着衣服：“这什么啊，穿衣服的感觉太差了，你们怎么忍下来的？”
    晋晓只提醒他：“走走看。”
    人鱼从礁石上跳下来，然而现在的问题是，怎么也迈不开自己的脚，因为在他的意识里，那是一体的，是一条尾巴，而不是一双腿。
    安塞尔难掩激动：“来，时奕先生，请抓着我的手……”
    人鱼瞥了他一眼，却没有伸手，而是委屈巴巴地朝晋晓望过去：“我走不了。”
    晋晓无奈地朝前走出一步，一手指在他左腿上：“先试着迈出这一条腿。”
    人鱼用力地迈出左腿，然而却是双腿一起蹦了一下，紧接着他头朝地往地上摔，好不容易摄取融化产生的腿，又长满鳞片，变成尾巴。
    安塞尔喃喃：“这也太神奇了……”
    只是摄取血液，还是不能够帮助人鱼好好习惯这双腿。
    人鱼支着尾巴“站”起来，泄气了：“不学了，我这双腿根本没法走！”
    晋晓牵住他的双手，面对面，她先往后退一步：“这样学呢？”
    人鱼还是迈不出第一步。
    她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背，极有耐心说：“再来。”
    人鱼望进她眼睛，抿住嘴巴，鱼尾的鱼鳞褪去，双腿的形状出来同时覆上人类的皮肤。
    他练得满头大汗，而这一次，是他自己不愿停下来了。
    因为难得一次，能让晋晓什么都不干，就这么陪着他，这种感觉也不错。
    得意之中，他没忘形。
    他学习的能力很强，紧紧捏着晋晓比他温暖许多的手掌，从一开始的蹦跳，到后来的顺拐，一排排脚印印在沙滩上，变得熟练。
    他心里有些许激动，只是，眼看着就要学会，又不想这么快放开晋晓的手……
    人鱼狡黠地想，那就一直假装自己没学会。
    于是他乱了脚步，由着晋晓引他走，偏偏还要一踉跄，差点摔倒。
    晋晓忽的问他：“还没学会吗？”
    人鱼理直气壮：“你们人类的腿简直不是人鱼能驾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