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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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上皇是否知情, 谁也不清楚。”徐尧律面无表情道。
    “向…家呢?向大人知道吗?”
    “向伯伯他…起初并不知道。”
    徐尧律摇头叹气:“直到那年向棕异常反骨死活不娶皇贵妃的侄女, 转身去纳一个青楼女子为妾时, 向伯伯才意识到不对劲, 拎着鞭子责打一番后问及原因, 这才从向棕嘴里得知, 向棕并不是向伯伯的亲生儿子。”
    谢行俭皱眉惊异, “那真正的向家大公子去哪了?”
    “真正的向棕出世七个月后就死了。”徐尧律提起一口气,缓缓说起往事,“向夫人生向棕时遭了妾室毒手, 向棕是不足月出生的,身子骨比常人要差很多,本以为能熬过来, 可惜…七个月就夭折了。”
    “向夫人生产后, 大夫说向夫人身子留有残余毒性,以后再想要孩子很难, 向夫人为了不让小妾阴谋得逞, 秘密花银子从外头买来一个七个月大的男孩。”
    “买来的孩子是太上皇和婢女生的?”谢行俭听到这, 只觉故事已经明朗。
    后半段他大致都能猜的出来。
    果然, 徐大人的故事没让他失望。
    “京城每天不乏有婢女和小厮偷情的事发生, 有专门的人会帮着他们暗地里把孩子运出卖给别人养。”
    “向棕出生的时候, 太上皇还没登基,那时候还是越皇帝掌权,太上皇只是丞相, 太上皇所在的王家和向家是世交, 皇贵妃当时还只是太上皇的妾室,不过因为有太上皇的宠爱,她的身份地位丝毫不逊于正妻,贵妃娘娘手段了得,虽身在后院,却对京城发生的大小事一清二楚。”
    “但人有失足,马有失蹄,娘娘把持王家后院的空挡,照样出现了纰漏,比如说那个怀上太上皇孩子的婢女。”
    “当这件事被娘娘知晓时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婢女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有七个多月,只能生下来。”
    “娘娘为什么不直接来个……咳,一尸两命……”谢行俭觉得有些奇怪,遂打断徐尧律的回忆问了出来。
    不是他心思狠毒会这么想,主要是因为皇贵妃作为妾室能越过主母把持王家中馈,可见皇贵妃并不是个良善之人,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允许婢女将孩子顺利生产下来。
    这不合理啊,皇贵妃娘娘眼里能容沙子?
    徐尧律目光慢慢从谢行俭脸上划过,随即冷下脸,哼道:“一尸两命?这话你也说得出来?这种下三滥的伎俩只有那些执着争宠,又上不了台面的妇人才会想出来,你堂堂一个大男人,怎么如此狠毒跋扈?再说了,娘娘可没你想的那么不堪!”
    谢行俭闭眼暗叹:怎么说呢,徐大人没娶过女人,当然体会不到后院妻妾之间的争风吃醋有多厉害,更发现不到她们隐藏在美貌和贤名之下的蛇蝎心计。
    当然,世上肯定也有妻妾和睦相处的例子,但这种局面,少之又少。
    谢行俭纠结半天,最终歇了和徐尧律探讨妻妾斗争的话题,转而问道:“既然假向棕还存于世间,也就是说皇贵妃并没有对他下手,那……婢女呢?她怎么不去找太上皇要名分?自古母凭子贵,按理说她生了男孩,理应扶为妾室啊。”
    “去母留子。”徐尧律简短的概括,“至于太上皇那边,大概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自己多了个儿子。”
    谢行俭了然的点头。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皇贵妃既然选择留下孩子,那后来孩子怎么到了向夫人手里?”
    徐尧律一锤定音:“皇贵妃当时也怀了孩子…这个孩子就是当今皇上,为了不让婢女的孩子霸占太上皇的庶长子身份,也为了替肚子里的孩子积福,皇贵妃处死婢女后,将孩子偷偷送了出去,辗转给了向夫人。”
    “原来如此。”谢行俭心里有底了,猜测道,“现在这个向棕之所以想除掉皇上,是不是因为有人跟他说了身世,告诉他,他才是太上皇的庶长子?”
    “你怎么知道?是你猜的还是有人跟你说的?”徐尧律双眸瞪大,布满惊愕。
    谢行俭撇嘴暗想:这还用猜吗?他一眼就能看破。
    不过,他嘴上依旧连连说是自己瞎猜的。
    徐尧律所有所思的点头:“你脑子里的想法一贯比常人奇特,能猜到也没什么大惊小怪,此事的确如你所想,向夫人病逝后,向棕的乳母不知喝了什么迷魂汤,将此事说于向棕听了,向棕知晓自己皇子身世后,竟鬼迷心窍的盯上了太子之位,这就是向棕想谋害太子的缘由,他想取而代之。”
    谢行俭:“……”向棕真有志向啊。
    *
    昨晚徐大人和他聊到深夜,谢行俭听完向棕的八卦后,莫名觉得向棕像个小丑。
    谋划十几年,却连敬元帝的寒毛都没伤着一根,现在还反过来报复罗家。
    真真可笑。
    他对向棕觊觎皇位的心思嗤之以鼻,十几年前向棕就拿还是太子的敬元帝没辙,如今敬元帝稳居帝位,向棕能有什么本事和敬元帝抗衡?
    当年陷害失手一事,大概也就向棕还耿耿于怀,在日理万机的敬元帝眼里,可能连向棕是谁,敬元帝未必还记得。
    徐大人秘密抓捕向棕的事,谢行俭当然不能跟崔娄秀说。
    据徐大人说,向棕年少时来江南府休养求学过一段时间,和崔娄秀玩的相当好,他估计当年向棕离京逃窜不见人影,这里头说不定还有崔娄秀的一份功劳呢!
    如果向棕这些年一直躲在崔娄秀的庇佑下生存,他这会子跟崔娄秀说徐大人来江南府的真正目的是抓向棕,那岂不是打草惊蛇?
    所以无论崔娄秀怎么打听,他愣是装聋作哑,不叫崔娄秀得逞。
    书房里,崔娄秀试探几次后,发现谢行俭说起徐尧律的事时眼神清亮不闪躲,误以为徐尧律真如谢行俭所说——来江南府就是玩的!
    谢行俭为了打消崔娄秀的猜疑,支支吾吾的道:“下官离开京城前,听说徐大人在朝中失言顶撞了皇上,皇上还因此停了徐大人在都察院的职,命其在家闭门思过呢!”
    “果真?”崔娄秀欣喜,若真如此,以徐尧律直率的性子,怎么可能乖乖的在家思过。
    这样一思索,崔娄秀心底彻底对徐尧律放下了戒备。
    来玩无所谓,别盯上江南府就好。
    谢行俭悄悄抬头瞥了一眼对面的崔娄秀,不知是他看花了眼,还是怎么回事,他体感崔娄秀重重的松了口气。
    崔娄秀微笑的看过来,和颜悦色的问:“谢大人看了半天文书,可发现了不妥之处?”
    谢行俭一愣,轻轻合上手中的文书,笑道:“崔大人治理江南有方,怎会有纰漏。”
    崔娄秀一点都不意外谢行俭的答案,抬手让下人将剩下的文书一并搬到谢行俭跟前。
    这些文书涉及民政、财政、军政,谢行俭察看这些机密文书,目的是纠察崔娄秀近几年在任上是否做到了吏治清明。
    因为江南府上半年受了瘟疫大灾,朝廷不仅免税还开了国库援助,除此之外,漕运袁珮那边也降了江南的秋税,这样算下来就是一大笔银子。
    这笔银子的使用去向,谢行俭都要一笔一笔的和崔娄秀清算,不日他回京的时候,崔娄秀还要亲笔写一封折子给他,内容包括银子的督理以及江南府大灾后的重建近况等。
    而作为监察使的谢行俭,同样要写一份折子,主题一样,到时候一道呈送给敬元帝。
    只要两份折子的内容相差不大,崔娄秀就不会出事,但凡其中一份有异议,敬元帝就会提审崔娄秀进京问话,亦或是细究谢行俭。
    为了做好差事,谢行俭打听了前几任监察使官的办事经验。
    一个字形容:稳!
    不想出乱子,那就求稳。
    只要崔娄秀不做太过分的事,监察使几乎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做官嘛,常在河边走,怎会不湿鞋子?谁敢拍着胸膛说自己是绝对干净的?
    何况崔娄秀官职又大,那些监察使的真正官称比崔娄秀要小很多,哪里敢得罪崔娄秀。
    为了讨好崔娄秀,他们写折子时只会往好的地方写。
    许是折子太过和谐,敬元帝看过后有些疲厌,这才让谢行俭这个楞头青来江南一趟。
    在敬元帝的眼里,谢行俭没有老大臣圆滑,也没有新手怯懦,行事大胆无零头,用来扒崔娄秀的老脸皮最适合不过。
    袁珮让谢行俭找崔娄秀要账,心思和敬元帝如出一辙。
    关于这一点,谢行俭不负两位的众望,狠狠的让崔娄秀掉了一层皮。
    “这上面记有崔大人开仓施粥,光江南府城就隔三差五来一次,这还不包罗外围的豫州等城……”
    谢行俭慢悠悠的笑开,顿了顿后,评价道,“崔大人果然爱民如子,瘟疫期间白粥不易得,大人能持之以恒的援助百姓,可见大人的良善。”
    崔娄秀有些不适应谢行俭当着他的面侃侃夸赞,面上染起一抹不自然,正准备谦虚几句,谢行俭突然扑哧一笑。
    “但下官有一事不明。”
    崔娄秀立马道:“谢大人请说。”
    谢行俭抬手撑住下巴,展眉笑道:“若下官没记错,即便京城发生重大瘟疫,官家布施救人也不会超过三次,以免让臣民养成了懒惰心态,为何崔大人还一而再再而三的施粥?难不成江南府银子多的花不掉?”
    谢行俭说话略直接了些,崔娄秀老脸有些挂不住,好像无形中有一根棍子当头狠敲了崔娄秀一下,震的崔娄秀哑口无言。
    说实话,到目前为止,还真没人敢这般放肆的跟崔娄秀说话。
    哎!
    这话要是被谢行俭听到,谢行俭可不得跳起来站到桌上放声大笑。
    以前没有,那是因为来的监察使官不是他,现在轮到他了,也就有了!
    不等崔娄秀解释,谢行俭又甩出一段惊天话语:“崔大人好生豪横,既然大人想通过日日布施白粥来赚个好名声,怎么就没想过上交漕运的秋税?袁大人可不止催过大人您一回两回,您好歹吱个声啊,袁大人若是知道您在行好事,肯定会再宽限些时日,总不至于喊您老赖皮,您说呢?”
    谢行俭一口气说完后,大呼爽快!
    他敢这么刚崔娄秀,当然有底牌。
    一来他身上有代表敬元帝亲临的龙纹玉佩。
    二来嘛,崔娄秀嘚瑟不了多长时间了。
    孤女巷的水深不可测,他和徐大人密谈一夜后,誓决要拆了孤女巷,一旦孤女巷的事曝光天下,崔娄秀还能稳当当的坐在巡抚位子上吗?
    他现在心平气和的问崔娄秀,不过是给崔娄秀面子罢了。
    好歹崔娄秀是徐大人年轻时相交的朋友呢。
    谢行俭在心里唧唧歪歪时,崔娄秀气的几乎晕厥过去。
    谢行俭怎敢拿腔拿调的质问他?
    历任监察使官都没这个胆!
    谢行俭见崔娄秀怒火中烧,慢吞吞的将敬元帝交给他的‘保命’玉佩大方的放到书桌上。
    崔娄秀不敢置信的拿起玉佩左看右看,直到确认是真的后,崔娄秀猛的后背生汗。
    “皇上怎么给你这个?”崔娄秀努力不让声音颤抖。
    上面镌刻的‘如朕亲临’四个大字几乎快闪瞎崔娄秀的眼睛。
    谢行俭自觉忽略崔娄秀见令牌不跪的大不敬行为,淡淡道:“皇上给下官这个,自然是让下官拿来用的,至于为何给,想必崔大人比下官更明白吧?”
    崔娄秀噗通一声,双膝重重磕在冰凉的地面。
    “微臣自认在任上没做过亏心事,至于白粥一事,微臣另有说法,还望皇上明察。”
    崔娄秀这话是说给令牌听的,连自称都发生了变化。
    谢行俭嘴角一抽,他本以为令牌不过是个摆设,不想威力如此之大。
    看来古代的官僚主义的确深入人心,连心高气傲的崔娄秀都能放下身段跪在一块令牌面前。
    崔娄秀说完这段话后,抹了把汗,起身对谢行俭道:“谢大人误会了,本官多番布施是有原因的,江南大地瘟疫横行前,还遭了一场洪灾,洪灾过后,蝗灾相继而来,地里的粮食颗粒无收,本官不得已才开仓救济,老百姓家中存粮被洪水冲刷殆尽,没粮饱腹,本官才日日布施白粥。”
    关于崔娄秀擅自开常平仓救济一事,敬元帝特意交代他要问清缘由。
    既然崔娄秀给出了答案,那他就算完成了任务,至于答案的真假,等他回京禀明敬元帝后,自有专门的人查证。
    “那欠漕运的秋税银呢?”谢行俭紧追不放,疾言厉色道:“漕运对江南府河道收取的税银一减再减,崔大人怎么还迟迟不交?您可别说江南府穷的连万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上半年洪水泛滥,总理河道,修缮河渠,抚治流民……这些都是要花银子的,江南府版图大,河道多,自然用的银子也不少。”崔娄秀不紧不慢的说。
    提及银子的调度,崔娄秀似乎打好了腹稿,“不仅如此,今年正月,南疆海边海盗横行,本官还拨了一笔银子去整饬南疆,这笔开销有记档,谢大人若不相信,可以翻翻账册。”
    说着,崔娄秀挺直肩膀挑起眉头,笑着示意谢行俭看他左手边堆码的账簿。
    他不得不佩服崔娄秀抗压的心态,刚才还惶惶不安,如今再看,脸上全是骄矜之色。
    拿起账簿看了会,不得不承认,崔娄秀账做的相当漂亮,每笔银子的支出都记得一目了然。
    假使哪天崔娄秀不当巡抚了,去做账房先生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见账面上抠不出错误,谢行俭就没再深究银子的事。
    至于袁珮让他向崔娄秀讨要秋税?啧,反正他张过嘴了,交不交是崔娄秀的事。
    看完民政方面的账册后,谢行俭随手捞起军政账册。
    崔娄秀见状,垂在身侧的手指不由握紧。
    按常规说,谢行俭犯不着检查这么仔细。
    但出于对孤女巷的怀疑,谢行俭觉得有必要看一看。
    南疆海域比较特殊,只有一小部分是紧贴着江南府最南边,为了方便管理,朝廷将这片海域划进江南府的统筹,并准许崔娄秀练兵千人以加强海防。
    然而,这一看不得了,越翻账册,谢行俭越心惊,纵是他不擅军政,可这账记得未免太离谱了吧?
    “千人军费每年需要花费百万余两?”
    谢行俭不敢置信的拔高声音,砸巴一下嘴,“光置办弓、矢、刀等武器甲胄就需要这么多银钱吗?不知道的还以为崔大人在南疆养了十万大军呢!”
    崔娄秀闻言,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
    “谢大人请慎言!有些话过嘴前,最好深思熟虑一下,否则闪到舌头就坏了。”
    崔娄秀满脸寒霜,此刻似怒非怒的逼视着谢行俭,犹如一只炸毛的猛虎,张大了猩红血口。
    谢行俭缓缓放下手中账册,见崔娄秀目露凶光,不由冷笑两声:“崔大人,你急什么?”
    崔娄秀嗓门一噎,只听谢行俭意味深长的道:“崔大人有功夫威胁下官,还不如先解释解释南疆军资靡费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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